深入排污管网的旅程,是一场在绝望回廊中跋涉的噩梦。
应急灯光昏黄摇曳,如同垂死者最后的喘息,勉强照亮脚下粘稠湿滑、覆盖着不明生物粘液和腐败残渣的地面。巨大的管道内壁锈迹斑斑,凝结着厚厚的黑色油污,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恶臭——腐烂的有机物、刺鼻的化学药剂、浓烈的硫磺味,以及一种更深入骨髓的、属于亡灵的冰冷腐朽气息。
更可怕的是那声音。
并非物理意义上的巨响,而是直接作用于灵魂的哀嚎!如同无数濒死生灵在绝望深渊中发出的、被拉长扭曲的凄厉悲鸣,层层叠叠,无休无止,在空旷的管道内反复回荡、叠加、放大!它钻入耳孔,刺穿耳膜,直抵大脑深处,疯狂搅动着意识,将恐惧、绝望、疯狂的种子强行植入每一个人的神经末梢!
“呃…稳住心神!精神防护模块全功率开启!”雷蒙执事的咆哮在哀嚎的浪潮中显得异常微弱,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魁梧的身体紧绷如弓,额头青筋暴起,显然也在承受着巨大的压力。
猎手们人人脸色煞白,眼神涣散。不少人额头渗出汗珠,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摇晃,紧握着武器的手指关节发白。装备在头盔内侧或颈环上的精神防护装置发出高频的嗡鸣,指示灯疯狂闪烁,竭力抵消着那无孔不入的精神污染。但“哀嚎领主”的怨念太过强大,防护如同暴风雨中的纸伞,随时可能被撕碎。
东璃走在队伍中段,每一步都异常艰难。军用活性剂带来的虚假力量感,正在与后背崩裂的伤口剧痛、灵魂深处那道被撕开的`愁`之裂痕的悸动,以及这无处不在的精神哀嚎进行着惨烈的拉锯战。她能感觉到生命力在飞速燃烧,心脏如同失控的引擎般疯狂擂动。斗篷下的作战服早已被冷汗和重新渗出的血水湿透,紧贴在身上,冰冷粘腻。
然而,最让她心神不宁的,并非身体的痛苦,而是身后五步之外的那个“影子”。
莫里斯。
在这充斥着极致负能量和亡灵怨念的环境中,他非但没有像其他人一样痛苦挣扎,反而…如同鱼儿回到了水里!
他那空洞茫然的眼神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异的、近乎“舒适”的平静。他破烂的长袍无风自动,周身那股冰冷的死寂气息不再刻意收敛,而是如同呼吸般自然地、微弱地脉动着,与管道深处传来的哀嚎怨念隐隐呼应、交融!他甚至微微闭上了眼睛,仿佛在倾听一首熟悉而古老的安魂曲。
每一次莫里斯的气息与外界怨念产生共鸣,哪怕极其微弱——
东璃的灵魂深处,那道与`愁`共鸣的裂痕,便会如同被无形的锯齿狠狠拉扯一次!剧烈的悸动伴随着撕裂般的剧痛席卷而来!额角那几缕深紫色的发丝,不受控制地闪烁着越来越频繁、越来越明显的淡紫色微光!仿佛她灵魂中沉睡的火山,正被莫里斯这个“共鸣器”不断刺激,濒临爆发的边缘!
更可怕的是,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额间那枚隐藏的月牙印记,正传来一阵阵灼热的悸动!如同滚烫的烙铁紧贴皮肤!这是前所未有的现象!以往只有在守护云姑、情绪决堤时才会被动显现的印记,此刻竟在这双重压力(灵魂裂痕悸动+外界精神哀嚎)下,变得活跃而滚烫!
“该死…”东璃死死咬住牙关,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对抗外界的哀嚎和内里的撕裂感。冰冷的杀意在她心底翻涌,目标直指身后那个带来无尽麻烦的灾星!他就像一个行走的污染源,一个随时会引爆她灵魂的不稳定炸弹!
“能量读数急剧升高!就在前面拐角!K7节点!”队伍前方,负责探测的猎手声音嘶哑,带着无法掩饰的恐惧。
雷蒙猛地停下脚步,挥手示意队伍呈战斗队形散开。前方是一个巨大的管道交汇节点,空间陡然开阔,但应急灯光在这里似乎被某种力量吞噬,显得更加昏暗。空气中弥漫的负能量浓稠得如同实质,刺骨的寒意穿透了合金护甲。那直达灵魂的哀嚎声在这里达到了顶峰,几乎要震碎人的颅骨!
“准备…”雷蒙的指令刚喊出一半,异变陡生!
“嗡——!!!”
一声比之前所有哀嚎加起来更加尖锐、更加怨毒、仿佛凝聚了亿万生灵临终绝望的尖啸,如同无形的超新星爆炸,猛地从节点中心的黑暗中爆发出来!这不是声音,而是纯粹的精神风暴!实质化的冲击波瞬间横扫整个空间!
“噗!”
“啊——!”
“防护…破了!”
猎手队伍瞬间人仰马翻!
首当其冲的几名猎手,头盔内的精神防护模块指示灯瞬间爆裂,暗了下去!他们如同被无形的巨锤正面击中,眼耳口鼻瞬间渗出鲜血,发出凄厉的惨叫,抱着脑袋痛苦地滚倒在地,身体剧烈抽搐,眼神涣散,显然精神已经崩溃!
其他人也如遭重击,防护模块超负荷运转,发出刺耳的悲鸣,指示灯疯狂闪烁后变得极度黯淡。所有人头痛欲裂,眼前发黑,强烈的恶心感和眩晕感袭来,战斗力瞬间暴跌!
就连雷蒙这样的强者,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精神风暴冲击得闷哼一声,身体一晃,脸上那道刀疤扭曲着,眼神出现了刹那的恍惚!
而就在这恐怖的精神风暴爆发的中心!
在那片被黑暗笼罩的节点核心!
一个巨大的、扭曲的、由无数痛苦哀嚎的怨灵面孔和破碎骸骨强行糅合而成的恐怖轮廓,缓缓浮现!
它没有固定的形态,如同翻滚的黑暗烟云,中心是两颗由纯粹怨毒凝聚而成的、燃烧着惨绿色火焰的巨大眼瞳!那直达灵魂的哀嚎,正是它的呼吸!那恐怖的精神风暴,正是它的咆哮!
哀嚎领主! 它现身了!
“开火!自由开火!”雷蒙目眦欲裂,强忍着头痛,率先举起手中的重型脉冲步枪,对准那翻滚的黑暗烟云中心扣动了扳机!
“哒哒哒哒——!”
“轰!”
“圣银弹!覆盖射击!”
幸存的猎手们也强忍痛苦,将火力疯狂倾泻向目标!附魔的圣银子弹和能量光束在黑暗中交织成毁灭的网,撕裂空气,狠狠撞入那翻滚的怨灵烟云之中!
圣银的光芒在黑暗烟云中炸开,如同投入滚油的水滴!被击中的地方发出“滋滋”的腐蚀声,怨灵面孔发出更加凄厉的尖啸,翻滚得更加剧烈!然而,这攻击似乎并未伤及其根本!烟云只是被短暂地撕裂、驱散一部分,更多的怨念和骸骨立刻从黑暗中涌出,重新填补!那两颗惨绿的眼瞳,燃烧着更加暴戾和怨毒的火焰,锁定了攻击最猛烈的雷蒙!
“吼——!!!”
又是一道比之前更加凝聚、更加恶毒的精神尖刺,如同无形的毒龙,瞬间跨越空间,直刺雷蒙的大脑!
雷蒙脸色剧变!他身上的精神防护模块在刚才的冲击中已经濒临报废!他怒吼一声,双臂交叉护在身前,全身肌肉贲张,试图用意志力硬抗!
但这一次的攻击太过集中!太过恶毒!
“噗!”雷蒙如遭雷击,猛地喷出一口鲜血!身体踉跄后退数步,眼神瞬间涣散,强大的气势如同泄了气的皮球般萎靡下去!他手中的重型脉冲步枪也脱手掉落在地!
首领受创,队伍瞬间大乱!火力网出现了致命的缺口!哀嚎领主抓住机会,翻滚的烟云中猛地伸出数条由纯粹负能量和骸骨凝聚而成的、巨大而扭曲的触手!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狠狠抽向阵型散乱的猎手们!
“小心!”
“啊——!”
惨叫声瞬间响起!一名猎手躲闪不及,被触手正面抽中!他身上的合金护甲如同纸糊般碎裂,整个人如同破麻袋般被抽飞出去,狠狠撞在坚硬的管壁上,骨骼碎裂声清晰可闻,落地时已无声息!
另一条触手则如同毒蛇般卷向一名精神崩溃、瘫倒在地的猎手!眼看就要将其拖入那翻滚的死亡烟云之中!
绝望和死亡的气息,瞬间笼罩了整个队伍!
而就在这混乱与绝望的顶点!
一直站在东璃身后五步之外、仿佛置身事外的莫里斯,在哀嚎领主发出那道针对雷蒙的恐怖精神尖刺时,他那双空洞的眼睛,骤然亮起了前所未有的暗紫色光芒!如同两点燃烧在深渊尽头的魔火!这光芒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炽盛、都要纯粹!
他枯瘦的身体猛地绷直!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死寂却又带着某种凌驾于怨念之上的威压,如同沉睡的古神被彻底激怒,不受控制地以他为中心轰然爆发开来!他破烂的长袍剧烈鼓荡,周身空间似乎都出现了细微的扭曲!他的目光死死锁定那翻滚的怨灵烟云,嘴唇无声地开合,仿佛在念诵一个亵渎神明的真名!
就在莫里斯眼中暗紫光芒亮起、威压爆发的瞬间——
东璃的灵魂,如同被投入了绞肉机!
“呃啊啊——!”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痛苦嘶吼从东璃喉咙里挤出!她再也无法忍受!灵魂深处那道与`愁`共鸣的裂痕,在哀嚎领主的精神风暴和莫里斯这突如其来的、更加强烈的力量爆发的双重夹击下,如同脆弱的琉璃般,发出了不堪重负的碎裂声!实质般的剧痛瞬间淹没了她所有的意识!
她额间那枚滚烫的月牙印记,再也无法隐藏!在昏暗的光线下,骤然显现!爆发出刺目的、纯净的淡金色光芒!一股远比之前在公会大厅里更加强大、更加精纯的精神威压,如同失控的洪流,不受控制地从她额间狂涌而出!并非针对任何人,而是她灵魂遭受极致痛苦时本能的、狂暴的防御反应!
这股淡金色的精神洪流,与莫里斯爆发出的冰冷死寂威压,以及哀嚎领主那怨毒的精神风暴,在这狭窄的管道节点内,轰然碰撞!
无声的涟漪在精神层面扩散开来!
距离东璃最近的两名猎手,如同被无形的巨浪拍中,闷哼一声,直接被震得晕厥过去!
而正全力操控触手、准备吞噬猎手的哀嚎领主,那翻滚的怨灵烟云猛地一滞!中心那两颗惨绿色的巨大眼瞳,竟然第一次流露出了清晰的、拟人化的情绪——不是痛苦,而是极致的震惊与难以置信!它死死地“盯”住了两个方向——浑身暗紫光芒缭绕、如同死神降临的莫里斯!以及额间月牙印记炽亮、散发出纯净淡金光辉、痛苦蜷缩的东璃!
整个战场,因为这匪夷所思的、同时爆发自两个“队友”身上的恐怖异象,出现了刹那的死寂!连那无处不在的哀嚎声,都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雷蒙捂着剧痛的脑袋,挣扎着抬起头,当他看到莫里斯身上那非人的暗紫光芒,以及东璃额间那枚从未见过的、散发着神圣(?)却又狂暴气息的淡金色月牙印记时,他脸上的刀疤剧烈地抽搐着,眼中充满了极致的震惊、愤怒和被背叛的狂怒!他沾满鲜血的手,猛地抓起了掉落在脚边的手枪,枪口剧烈颤抖着,首先指向了离他更近、气息更加邪恶不祥的莫里斯!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雷蒙的咆哮,如同受伤野兽的嘶吼,打破了这诡异的死寂,也点燃了最终爆发的导火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