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连长端着那碗深褐色的中药,眼神飘忽地望向对面正捧着饭盒的高城,语气里带着几分试探性的委屈:我说老七,你上午训话时可不是这么说的——高强度训练才是消化吸收的最好办法,合着这话是专门给我们三连画的大饼?晚上怎么还有这玩意儿?
他一口闷了中药,眉头紧锁,眼神却直勾勾地盯着高城,所以......晚上还得接着练?其实三连长心里直打鼓,主要是他真的不想晚上继续训练了,浑身骨头都在抗议,但这话他打死也不能说出口。
这话问得小心翼翼,尾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谁不知道高城训练起来是个狠角色,三连跟着钢七连练了一整天,从武装越野到平板支撑,再到下午的扎马步,现在他感觉骨头缝里都透着酸软。此刻他满脑子想的都是回宿舍的热炕上瘫着,哪还经得起再一轮折腾。
高城捏紧陶碗,仰头咕咚咕咚把碗里的中药一饮而尽,苦涩的药味在舌尖炸开,他却面不改色地抹了把嘴。眼角余光瞥见三连长下意识皱起的眉头——他太了解这个老战友的软肋了,天不怕地不怕,就是怕喝中药,连带着对额外安排都心生畏惧。
晚上没体能训练。高城故意顿了顿,看着三连长瞬间亮起来的眼神,又慢悠悠地补充道,是文化课。
文化课?三连长嚼着饭的动作戛然而止,一脸茫然,咱们当兵的学什么文化课?难不成是教怎么修枪的理论知识?总不能是装甲车的相关知识吧?
高中知识。高城拿起桌上的搪瓷缸,抿了口温水压下药味,团里上个月的文件没传到你三连?今年年底要给一批老兵办理高中毕业证考试,专门针对那些军事素质过硬,但文化课跟不上的。
他挑眉,语气带着调侃,怎么,你这三连长当的,消息还没我在草原上灵通?
三连长一拍大腿,恍然大悟:哦!这事儿我知道,文书跟我提过一嘴!可转念一想,又垮下脸来,但是老七,你看看弟兄们,累了一整天,浑身跟散了架似的,这会儿不赶紧休息养精蓄锐,学那些数理化能听进去吗?这不是白费功夫吗?
高城放下搪瓷缸,双手抱胸,眉梢挑得更高,嘴角勾起一抹促狭的笑:没问题啊。
他故意拖长了语调,看着三连长瞬间放松的表情,又补了一句,你是三连长,三连晚上想睡觉想打牌,全听你安排。我高城要是多说一个字,算我输。
三连长刚松下去的那口气又提了上来,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他太了解高城了,这话说得越痛快,越没好事。
他搓了搓手,语气又软了下来,带着忐忑的试探:别啊老七,你这话就没意思了。我这不是问问嘛......那晚上的文化课,到底是怎么安排的?几点开始?学多久?
急什么。高城往后一靠,双手一摊,笑得像只偷腥的猫,这会儿说早了,你不得提前给三连的战士们做思想工作?
他看着三连长急得抓耳挠腮的样子,眼底的笑意更浓了,反正规矩就一条:你们连谁想考毕业证,晚上六点半,直接去五班宿舍报到。
三连长追问:那讲课的是谁?讲什么内容啊?总不能让战士们瞎凑热闹吧?
谁?......高城故意卖关子,看着三连长瞪圆了眼睛,才慢悠悠吐出三个字,许三多。
什么?三连长差点把手里的饭碗扔出去,许三多?他一个农村出来的兵,还能教高中知识?许三多不是高中没毕业吗?
人家现在可是自学成才的典范,高二物理啃得比文书还透彻。高城忍着笑,继续逗他,至于今晚讲什么,我也不知道——许三多自己备课,说是挑了最基础的知识点,怕这些老兵听不懂。
三连长盯着高城那副事不关己的摊手模样,气得牙痒痒,手里的搪瓷碗都被捏得响,恨不得直接把碗扣他脸上:高城!你故意的吧?合着我问了半天,什么关键信息都没问出来!
别急啊老三。高城笑得更欢了,你要是实在不想让三连的战士去,就当我没说。反正到时候考不上毕业证,影响的不是我七连。
他站起身,拍了拍三连长的肩膀,走了,我去看看许三多备课备得怎么样,别让你家那些文化盲老兵把人给问住了。
三连长对着他的背影了一声,可心里那点忐忑又翻腾上来——不让战士们去,怕耽误了他们考毕业证;让他们去,又怕累了一天没效果,还得落埋怨。纠结得连饭都没心思吃了。
三连长盯着高城的背影,心里的怀疑像野草般疯长,赶紧几步追上高城,饭碗往旁边的石台上一搁,声音都拔高了几分:老七你等等!许三多他......他真能行?
他挠了挠后脑勺,语气里满是不确定:我不是不信他,可他刚入伍没多久。这才多长时间啊,就能教高中物理了?别到时候他自己都没吃透,把我那些兵带沟里去,那不是瞎耽误功夫嘛!
高城脚步一顿,转过身来,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眼神里带着明晃晃的调侃:你问我?
三连长愣了愣:不然问谁?你跟他待得久,不比我清楚?
嘿,奇了怪了。高城往石台上一靠,抱起胳膊,挑眉看着他,许三多现在是你们三连的兵!不是我七连的!
他故意加重了你们三连四个字,嘴角的笑意藏都藏不住,自己连里的兵几斤几两,你这当连长的不清楚,反倒来问我这个外人?说出去不怕让人笑掉大牙?看来挖人有戏。
三连长脸一红,被噎得说不出话来,手指头抠着石台边缘,嘟囔道:我这不是关心则乱嘛......他以前也没显露过这本事啊!关键是他确实没深入了解过许三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