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三章 战后
仗打完了,可朔州城一点儿也没闲着,甚至比打仗的时候还忙乎。
熊猛带着骑兵追出去,一直到第二天晌午才回来。人是累得快脱形了,可个个脸上都放着光,跟捡了金元宝似的。他们一路追亡逐北,把黑狼部的溃兵又狠狠咬下了一大块肉,缴获了不少无主的战马和散落的兵甲,直到确认对方主力已经远遁,才兴冲冲地撤了回来。
城里头,赵顺带着人已经开始刮地皮了。民夫们被组织起来,出城去收敛战利品。箭矢、还能用的弯刀、皮甲,甚至是蛮子尸体上没来得及带走的干粮,统统都被捡了回来。用赵顺的话说:“咱们穷,就得学会过日子,一粒粮食一把铁,都不能糟蹋。”
匠作营那边更是叮叮当当响成一片,石头带着人连夜抢修受损的城墙和器械,那门立下大功、炮管都有些发烫的“大将军一号”被小心翼翼地拖了回来,进行全面的检查和保养。
陈小乐睡了整整六个时辰,才把那股子从骨头缝里透出来的疲惫压下去些。醒来第一件事,就是听各方面的汇报。
“……初步清点,我军阵亡四百三十七人,重伤两百余,轻伤无数。”赵顺拿着刚统计出来的册子,声音低沉,“百姓……在之前的骚扰和最后的攻城战中,死伤也有数百。”
陈小乐沉默地点了点头。数字是冰冷的,但每一个数字背后,都是一个曾经鲜活的人,朔州的根基,还是太薄了。
“杀敌呢?”他问。
“城下遗尸超过两千具!熊都尉追击又斩获近千!俘虏……俘虏不多,只有几十个重伤跑不动的。”赵顺说到这里,脸上才有点笑意,“缴获完好战马三百余匹,各式兵甲、弓箭无数,正在清点。咱们……咱们算是发了笔小财。”
用几百条人命换来的“小财”,陈小乐心里堵得慌,但脸上没露出来。他知道,赵顺说的是实话,这些缴获对现在的朔州来说,太重要了。
“阵亡将士的抚恤,重伤弟兄的医治,必须第一时间办好。”陈小乐沉声道,“名单要核实清楚,家里的老人孩子,以后由官府供养,直到孩子成年。这是铁打的规矩,谁敢在这事上伸手,我剁了他的爪子!”
“大人放心,属下亲自督办!”赵顺连忙保证。
处理完最紧急的军务和抚恤,陈小乐才把目光转向了内部。胜利的喜悦底下,藏着的东西,该挖出来了。
他让人把那个企图献城投降的李主簿,还有几个参与密谋的旧吏,从死牢里提了出来,就跪在判官衙署前的空地上。消息传开,许多刚刚经历了战火、死了亲人朋友的百姓和士卒,自发地围了过来,眼神里充满了愤怒和鄙夷。
没有过多的审问,人证物证俱在。陈小乐看着下面面如死灰的几个人,心里没有多少愤怒,只有一种冰冷的厌恶。
“拉下去。”他甚至懒得跟他们多说一个字,“按《战时紧急条例》,叛城投敌者,斩立决,悬首城门三日,以儆效尤。”
命令一下,围观的百姓中爆发出了一阵叫好声和痛骂声。几个平日里和李主簿走得近的旧官僚,在人群里吓得脸色惨白,两股战战。
行刑很简单,刽子手手起刀落,几颗人头滚落在地,血淋淋的人头被挂上刚刚经历战火的北门城楼,无声地宣告着这座城市的规矩——顺生逆死。
这一幕,比任何长篇大论的说教都更有力量。它清晰地告诉所有留在朔州的人,无论你过去是什么身份,到了这里就得守这里的规矩,敢在背后捅刀子,这就是下场。
内部清理完毕,陈小乐终于有时间坐下来,好好思考下一步。黑狼部被打疼了,短时间内应该不敢再来。但北疆行营的刘震态度暧昧,京城的周家亡我之心不死,七皇子音讯全无,怕是凶多吉少……
“先生,咱们接下来怎么办?”熊猛处理完军务,凑过来问道。他胳膊上缠着厚厚的绷带,精神头却很好。
陈小乐走到地图前,手指先点了点朔州,然后向北,划过黑山部的地盘。
“咱们和黑狼部这仗,估计已经传开了,黑山部那边之前送了礼,他们也乐得看咱们和黑狼部死磕。现在咱们赢了,他们该重新掂量掂量了。”他沉吟道,“得派人去黑山部,一方面巩固关系,另一方面……看看能不能从他们那里,弄到关于‘紫玉参’的消息。”
柳轻尘用命换回来的情报,不能浪费了。如果能掌握“紫玉参”的渠道,就等于捏住了京城周家,或者说那个小皇帝的一个命门,这步棋或许比千军万马还有用。
“另外,”陈小乐的手指又向西移,“侯三和那个萨比尔的线不能断,西域的战马、铁料,还有那些佣兵带来的守城技术,都是咱们急需的。等局势再稳定点,可以考虑建立一条更稳定的西路商道。”
他最后看向南方,眼神复杂。柳轻尘生死未卜,南方局势一团乱麻。那里是风暴的中心,但现在,他还无力介入。
“老熊,抓紧时间整训军队,尤其是新兵,要把这次守城的经验都教给他们。石头那边,新炮的铸造不能停。”陈小乐转过身,看着自己最得力的臂膀,“仗打完了,但咱们的苦日子,可能才刚开头。”
熊猛重重点头:“俺晓得!先生您指哪儿,俺就打哪儿!”
陈小乐拍了拍他的肩膀,没再说话。他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渐渐恢复生气的朔州城。清理了内患,打退了外敌,但这棵名为“文明”的树苗,还远远未到能独自承受风雨的时候。
他需要更强大的力量,更需要时间。可他的敌人,会给他这个时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