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二章 烽烟北起
黑狼部骑兵的这次突袭，像一盆带着冰碴的冷水，狠狠浇在了刚刚因内部发展而有些升温的朔州头上。
虽然损失不大，但影响极坏。消息传开，原本开始安心生产的屯垦点百姓们又变得人心惶惶，一些靠近边境的散户甚至开始往南边收缩。熊猛带着大队人马在边境线上来回拉网扫荡了几次，连黑狼部骑兵的影子都没摸到，憋了一肚子火没处发，只能把气撒在加强防御工事上，命令士卒和屯垦民夫日夜不停地加高围墙，挖掘壕沟。
陈小乐送出的那批朔州军制式装备，倒是很快有了回音。
黑山部的使者，一个名叫巴鲁的粗豪汉子，带着十几张上好的皮子作为回礼，再次来到了朔州。与上次钱友仁北上时的谨慎不同，这次巴鲁的腰杆明显硬了不少，言语间也多了几分底气。
“陈大人，”巴鲁抚摸着身上那套崭新的、还带着朔州军标记的铁甲，咧着嘴笑道，“您送的礼物，我们大汗非常喜欢！咱们黑山部的勇士，穿上这铁甲，拿上这快刀，再也不怕黑狼部的狼崽子了！”
陈小乐坐在主位上，面色平静：“巴鲁兄弟喜欢就好，只是，我听说前几日，黑狼部的人跑到我的地盘上撒野，烧杀抢掠，不知贵部……可曾知晓？”
巴鲁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打了个哈哈：“草原上的事情，就像风一样，来得快去得也快。我们黑山部自然是维护草原安宁的，只是那黑狼部行事诡诈，这次绕过了我们的牧场，我们也是事后才得知消息。”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既撇清了自己，又暗示了黑狼部的强大和狡猾。
陈小乐心中冷笑，知道光靠一点军械还不足以让黑山部真正下场。他不再纠缠此事，转而问道：“巴鲁兄弟此次前来，除了回礼，想必还有贵部大汗的其他吩咐？”
巴鲁正色道：“我们大汗说，陈大人是朋友，朋友之间就该互相帮助。我们黑山部愿意为陈大人的商队提供保护，确保他们在我们地盘上的安全，另外……”他压低了声音，“我们大汗想知道，像这样的铠甲和兵器，陈大人……还能提供多少？我们愿意用上等的战马和皮草来交换！”
果然！陈小乐心中了然，草原部落对精良军械的渴望是无穷的，黑山部这是尝到甜头，想要更多了。
“军械嘛……”陈小乐故意拉长了语调，显得颇为为难，“巴鲁兄弟也知道，这些都是朝廷严控之物，我们也是费尽心思才弄到这些。数量嘛，不多，但……如果贵部诚心合作，下次商队北上时，或许可以再带上一些。”
他没有给出明确数量，留下了讨价还价的空间，也把“合作”与“军械”紧紧捆绑在了一起。
巴鲁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但很快又堆起笑容：“明白，明白！陈大人放心，我们黑山部最重信誉！只要商队在我们的地盘上，绝对出不了岔子！”
送走心满意足的巴鲁，陈小乐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利用军械拉拢黑山部，是一步险棋，但也是目前分化草原、缓解北方压力的最有效方法。只是，这军械的来源和数量，必须严格控制，绝不能资敌过甚，反过来威胁到自己。
北方的麻烦暂时按住，京城的“回礼”却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到了。
不是周文渊的直接反击，而是来自七皇子李睿的一封密信。
信使是夜里偷偷摸进朔州的，带来了李睿的亲笔信，信的内容让陈小乐眉头紧锁。
李睿在信中说，陈小乐发动的舆论战效果显着，周文渊确实焦头烂额，被迫收缩势力，暂时放缓了对北疆的干涉。但是，周文渊似乎察觉到了七皇子与朔州之间的隐秘联系，开始暗中调查和打压七皇子在朝中的势力。更麻烦的是，皇帝陛下的病情似乎比外界传闻的更重，如今已很少见外臣，朝政多由周文渊和几位阁老把持。
“陛下若有不测，神器归属未定，则天下必乱。”李睿在信中隐晦地写道，“北疆重地，关乎社稷安危，望陈兄早做打算，拥兵自重，静观其变。若有需，睿必竭力相助，共渡时艰。”
这封信看似关切实则充满了试探和利用，李睿是想告诉他，皇帝快不行了，可能要变天了，你陈小乐手握兵权，占据要地，是关键人物，我支持你，但你也要支持我。
“拥兵自重，静观其变？”陈小乐放下信，嘴角泛起一丝嘲讽。说得轻巧！北有黑狼部磨刀霍霍，内有资源人才匮乏，他拿什么去“静观”？只怕还没等到“变天”，自己就先被周家或者北方的饿狼给吞了！
不过，皇帝病重、京城暗流汹涌的消息，倒是证实了他之前的猜测——这天下，确实要乱了。这对他来说，既是巨大的危机，也或许是……一丝浑水摸鱼的机会？
“回复七皇子，”陈小乐对侯三吩咐道，“多谢殿下示警，北疆安危，陈某自当尽力。然如今强敌环伺，内部困顿，实难有所作为。若殿下能设法缓解我物资匮乏之困，或提供周家之确切把柄，陈某或可为其牵制周家部分精力。”
他再次把皮球踢了回去，并且抬高了价码，想要我当枪使？可以，拿出实实在在的好处来！
处理完这些令人心烦的纵横捭阖，陈小乐决定去城外的军工司散散心。相比于人心的诡谲，他更喜欢跟那些冰冷的钢铁和专注的工匠待在一起。
军工司里依旧是一片繁忙景象，因为陈小乐的命令，一门新火炮的进度暂缓，工匠们正将更多的精力投入到修复旧军械和打造箭簇、刀枪上。石头正蹲在一台嗡嗡作响的水力锻锤旁，跟几个老匠人争论着什么，唾沫星子横飞。
“先生！”看到陈小乐，石头立刻跑了过来，脸上带着兴奋，“您来得正好！俺们改进了这锻锤的连杆，现在力道更足，打制甲叶的速度快了一成还不止！”
陈小乐看着那在水流驱动下，不知疲倦地抬起落下的巨大木锤，心中那点烦闷也消散了不少，这才是实实在在的进步，是安身立命的根本。
“不错。”他拍了拍石头的肩膀，“就是要这样，不断地改进，提升效率。我们现在底子薄，一分一毫都要省着用，一点一滴的进步都弥足珍贵。”
“俺晓得！”石头重重点头，随即又挠了挠头，“就是……就是好铁还是不够用，尤其是打造炮管和枪管的好钢，缺口太大了。”
陈小乐叹了口气，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优质的铁矿和成熟的冶炼技术，都不是一朝一夕能解决的。
他在军工司转了一圈，鼓励了工匠们几句，正准备离开，一个负责在河边试验火炮的年轻工匠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
“大人！石头师傅！不好了！三号炮……三号炮炸膛了！”
“什么？！”陈小乐和石头同时脸色一变。
两人立刻赶到河滩试验场。只见那门编号为“三”的“大将军一号”火炮，炮身从中间裂开了一个狰狞的大口子，旁边的土地一片焦黑，几个工匠正心有余悸地清理着现场，所幸无人伤亡。
石头冲上去，抚摸着那断裂的炮管，脸色铁青，喃喃道：“是俺的错……是俺太心急了，想着快点造出来，管壁打磨得不够均匀，热处理的火候也差了点……”
陈小乐看着那报废的火炮，心里也在滴血，这都是宝贵的资源和时间啊！但他知道，技术探索的路上，失败是难免的。
“查清楚原因，记录下来，以后引以为戒。”他沉声道，“不要灰心，失败了就重来！我们输得起时间，但输不起教训！”
话虽如此，看着那堆废铁，陈小乐的心情再次变得沉重起来。
内忧外患，层出不穷，发展之路，步步维艰。
他抬头望向北方，目光仿佛穿透了千山万水。
“这个冬天，不好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