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怀瑾的伤,比想象中更重。
强行引动星辰之力的反噬,几乎毁了他的仙基。若不是三百年修为打底,早已魂飞魄散。饶是如此,他如今也如同废人,每日需沈薇薇以自身元气续命。
“需三味药引。”金陵城最有名的老大夫捻着胡须,眉头紧锁,“千年雪莲、九叶灵芝、还有…龙血竭。”
前两味虽是稀世珍品,但以顾清寒锦衣卫的身份,或许还能寻得。唯独这龙血竭——
“那是传说之物。”老大夫摇头,“老朽行医六十年,只在古籍中见过记载。据说是真龙心头血所化,可活死人、肉白骨。可这世间,哪还有真龙?”
沈薇薇送走大夫,回屋看着床上昏迷的顾怀瑾,心如刀绞。
腕间的白玉镯微烫,仿佛在提醒她什么。
是丁。三百年前,萧景珩曾对她说过:“若有一日我重伤难愈,可去东海之滨,寻‘龙宫遗藏’。那里有我留下的一滴龙血,或许…能救我一命。”
当时只当是玩笑,如今想来,竟是谶语。
“我要去东海。”她对顾清寒说。
顾清寒正在翻阅卷宗——陆绎虽死,但锦衣卫指挥使的职位空缺,他临时接管,忙得焦头烂额。闻言抬头:“东海?你知道龙宫遗藏在何处?”
“大概知道。”沈薇薇道,“景珩当年留了线索。”
她从怀中取出一枚鳞片状玉佩。这是顾怀瑾昏迷前塞给她的,上面刻着模糊的海图,标注着一个红点:归墟。
归墟,传说中的东海尽头,万物归宿之地。
“我陪你去。”林若雪推门进来,她已经换了身劲装,“我爹生前常走海镖,认识几个老船工,或许能帮上忙。”
顾清寒犹豫片刻:“好。我这边处理完陆绎的后续,就去与你们会合。最多十日。”
事不宜迟,当日午后,三人便出发了。
顾怀瑾被安置在一辆特制的马车里,车厢内铺满软垫,沈薇薇亲自驾车。林若雪骑马在前开路。
从金陵到东海,走官道需七日。为避人耳目,他们专挑小路,昼伏夜出。
第三日深夜,行至一片密林。
月黑风高,林中鸦声凄厉。沈薇薇忽然勒马,腕间白玉镯烫得惊人。
“有埋伏。”
话音刚落,林中射出数十支火箭!马车瞬间被点燃,火势蔓延极快。
沈薇薇一掌拍碎车厢,抱着顾怀瑾跃出。林若雪也纵马冲出火海,肩头却中了一箭。
“林姑娘!”
“我没事!”林若雪咬牙折断箭杆,“是漕帮的人!”
果然,林中走出数十名紫衣汉子,为首的是个独眼老者,手持分水刺,正是漕帮副帮主——“鬼蛟”杜三。
“沈姑娘,久仰。”杜三咧嘴一笑,露出满口黄牙,“杜某奉帮主之命,在此恭候多时了。”
杜威还活着!
沈薇薇心中一沉。那夜兵部大战,杜威见势不妙早早遁走,果然是个祸患。
“杜威在哪?”她冷声问。
“帮主自有要事。”杜三挥手,“上!抓活的!”
紫衣人一拥而上。沈薇薇一手抱着顾怀瑾,一手持墨玉簪,身法却丝毫不乱。簪如游龙,所过之处,紫衣人纷纷倒地。
可她毕竟只有一只手,还要护着两个人,渐渐落入下风。
林若雪剑法本就不精,又受了伤,被三个紫衣人围攻,险象环生。
眼看就要被擒,林中忽然传来一声佛号:
“阿弥陀佛。”
一个灰衣僧人缓步走出。他约莫四十岁年纪,面如古佛,手中捻着串念珠。看似走得慢,却一步数丈,转眼到了近前。
“杜施主,得饶人处且饶人。”
杜三脸色一变:“苦竹大师?你少林也要插手此事?”
“非也。”苦竹合十,“贫僧只是路过,见不得以多欺少。”
他念珠一甩,十八颗佛珠飞出,在空中布成一个小型阵法,将紫衣人尽数困住。阵法中佛光普照,紫衣人如陷泥沼,动弹不得。
“少林十八罗汉阵!”杜三骇然,“你…你是少林达摩院首座?!”
苦竹不答,对沈薇薇道:“女施主快走。此阵困不了他们太久。”
沈薇薇深深看他一眼:“大师救命之恩,沈薇薇铭记。”
“不必。”苦竹目光落在昏迷的顾怀瑾身上,眼中闪过异色,“这位施主…与佛有缘。若他日有难,可来少林。”
说罢,他转身走入林中,身形渐渐淡去。
沈薇薇不及细想,扶起林若雪,抱着顾怀瑾,迅速离开。
三人又行了一日,终于到达海边小镇——望海镇。
镇子不大,却异常繁华。码头上停满大小船只,商贾云集。林若雪找到父亲生前的老船工陈伯,说明来意。
“归墟?”陈伯抽着旱烟,眉头紧锁,“那地方…去不得啊。三十年前,有支船队要去归墟寻宝,三十条船,三百号人,一个都没回来。都说…那是龙王爷的地盘,凡人去了,就是送死。”
“必须去。”沈薇薇斩钉截铁,“陈伯,您开个价。”
陈伯打量她半晌,叹道:“林总镖头对老汉有恩,钱就不提了。但老汉有言在先——我只送到归墟外围,不进那片‘鬼雾’。能不能找到龙宫遗藏,看你们的造化。”
“够了。”沈薇薇点头,“多谢。”
陈伯的船是条双桅帆船,名“破浪号”。船虽旧,却保养得当。除了陈伯,还有四个水手,都是跟了他几十年的老伙计。
次日清晨,船出海。
起初几日风平浪静。沈薇薇日夜守在顾怀瑾身边,以元气为他续命。他的脸色越来越苍白,呼吸微弱如丝。
林若雪的伤在海上潮湿的环境下恶化,发起高烧。沈薇薇不得不分心照顾两人,心力交瘁。
第七日,变故突生。
船行至一片奇特的海域——海水是墨黑色的,天空却晴朗无云。远处海面上,笼罩着厚厚的灰雾,那便是陈伯说的“鬼雾”。
“到了。”陈伯脸色凝重,“穿过这片雾,就是归墟。但老汉只能送到这了。再往前…船会迷航,罗盘失灵,死路一条。”
沈薇薇看着怀中的顾怀瑾,咬牙道:“陈伯,借我条小船。”
“你疯了?!”林若雪挣扎起身,“那雾里不知有什么,你一个人去,就是送死!”
“我必须去。”沈薇薇轻抚顾怀瑾的脸,“他等不了了。”
最终,陈伯拗不过她,放下一条舢板。沈薇薇将顾怀瑾小心安置在船中,又对林若雪说:“林姑娘,若我三日未归…你就带他回金陵,找顾清寒。他会有办法。”
“沈姑娘…”林若雪泪如雨下。
沈薇薇不再多言,划动船桨,驶向灰雾。
雾比她想象的更浓。进入雾中后,目不能视,耳不能闻,连方向感都丧失了。她只能凭着腕间白玉镯的指引,朝着一个方向划。
不知划了多久,雾渐渐淡了。
眼前出现一座岛。
不,不是岛——是艘船的残骸,大如山岳,不知在此搁浅了多少年。船体已腐朽,爬满海藻,却依然能看出昔日的恢弘。
最诡异的是,船头竖着一尊龙首雕像,龙眼镶嵌着两颗硕大的夜明珠,在雾中泛着幽幽青光。
龙宫遗藏,就在这里。
沈薇薇将舢板系在残骸上,背着顾怀瑾,爬上甲板。
甲板早已腐烂,踩上去“嘎吱”作响。她小心翼翼往里走,来到船舱。
舱内出人意料的干燥,摆设俱全,仿佛主人刚刚离开。正中一张紫檀木桌,桌上摆着个玉盒。
玉盒打开,里面是一滴凝固的、金红色的血——龙血竭!
沈薇薇大喜,正要取血,身后忽然传来脚步声。
她猛地回头。
一个人从阴影中走出,笑容阴冷:
“沈姑娘,我们又见面了。”
杜威!
他竟先一步到了这里!
“很意外?”杜威把玩着手中的分水刺,“那夜在金陵,我就猜到你会来找龙血竭。所以早早来此守株待兔。果然…等到了。”
他看向昏迷的顾怀瑾,眼中闪过贪婪:“这位顾前辈,可是真仙之体。若能用他的心头血,炼制成丹,服之可增百年功力…”
“你休想!”沈薇薇将顾怀瑾护在身后。
“由不得你。”杜威挥手,舱外涌进十余名紫衣人——都是漕帮精锐,“杀了她,活捉顾怀瑾!”
沈薇薇一手握龙血竭,一手持墨玉簪,眼中闪过决绝。
今日,便是死,也要护他周全。
可她元气大损,又要护着人,如何敌得过这许多高手?
眼看就要落败,怀中的顾怀瑾忽然动了动。
他睁开眼,眼神清明如昔。
“薇薇…”他轻声道,“辛苦你了。”
他缓缓坐起,接过龙血竭,一口吞下。
金光大盛!
顾怀瑾的气息节节攀升,伤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他站起身,白衣无风自动,眼中金光流转。
“杜威,”他开口,声音如九天惊雷,“你找死。”
一掌拍出。
没有招式,没有花哨,只是平平无奇的一掌。
可杜威却发现自己躲不开。那一掌封锁了所有退路,掌风所过之处,紫衣人如遭重击,纷纷吐血倒飞。
杜威勉强接下,却连退七步,胸骨尽碎。
“你…你恢复了?!”他骇然。
“托你的福。”顾怀瑾又是一掌。
这一次,杜威避无可避,被一掌拍中天灵盖,当场毙命。
漕帮众人见状,吓得魂飞魄散,作鸟兽散。
顾怀瑾没有追,转身扶住摇摇欲坠的沈薇薇:“薇薇,你怎么样?”
沈薇薇看着他恢复如初,终于松了口气,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薇薇!”
顾怀瑾抱住她,感受她微弱的脉搏,心如刀割。
为了他,她几乎耗尽了所有。
他将她打横抱起,走出船舱。
阳光刺破灰雾,洒在海面上。
远处,“破浪号”正朝这边驶来。
船上,林若雪和陈伯看见他们,激动地挥手。
顾怀瑾低头看着怀中昏迷的妻子,轻声道:
“从今往后,换我护你。”
海风吹过,带来远方的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