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满沿着蜿蜒的山路往下走，起初还能望见青云宗巍峨的山门隐在云雾里，走着走着，熟悉的景致渐渐被抛在身后，眼前只剩下茂密的原始山林——参天古木遮天蔽日，盘结的树根像虬龙似的扒着地面，厚厚的落叶踩上去“沙沙”作响，只有零星的光斑透过枝叶缝隙，在地上投下晃动的碎影。
这是她第一次独自离开宗门，走在荒无人烟的山林里，心里难免有些发慌。空气中除了潮湿的腐殖质气味，还混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野性气息，让她下意识地握紧了腰间的锈剑。
【左边！那棵歪脖子树后面有只肥孢子！皮毛油光水滑的，抓来晚上烤着吃，肯定香！】剑灵的声音在脑海里聒噪个不停，【右边草丛里好像有株灵草！虽然年份浅，但聊胜于无，挖了不亏！】【唉哟，这路也太难走了，你们凡界就不能修条平坦点的道吗？】
林小满没理会剑灵的抱怨，将那丝微弱的神识尽力散开，感知着周围三五丈内的动静——这是她目前唯一能依靠的预警手段。林深处不时传来不知名野兽的低吼，听得她头皮发麻，幸好云弈之前的体能训练没白费，她的脚步比寻常女子稳健得多，耐力也足够，才能在难走的山路上坚持下来。
走了大半天，日头渐渐偏西，前方终于传来了流水声和隐约的人声。穿过最后一片树林，一条宽阔的黄土官道出现在眼前，官道旁的溪流清澈见底，不远处还支着个简陋的茶棚，炊烟袅袅，几个行脚商正坐在棚下歇脚喝茶。
看到人烟，林小满长长松了口气，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了些。她又渴又饿，快步朝着茶棚走去。
茶棚是用几根木头搭的，棚顶盖着茅草，摆着几张缺了腿、用石头垫着的木桌木凳。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丈正蹲在灶台旁，往灶里添柴，看到林小满过来，抬头笑了笑：“姑娘，要喝茶还是吃点东西？”
“老丈，麻烦来一碗茶，再要些能填肚子的。”林小满找了个相对干净的位置坐下，学着旁边行脚商的样子，将剑放在桌角。
老丈应了声“好嘞”，很快端来一大碗茶和一碟黑乎乎的饼。茶水是粗茶，飘着几片碎茶叶，闻着有股烟熏火燎的味道；饼看起来像是杂粮做的，硬邦邦的，边缘还烤焦了几块。
林小满渴得厉害，端起茶碗就喝了一大口——苦涩的味道瞬间在嘴里炸开，还带着点土腥味，跟她想象中清香的茶完全不一样，差点没喷出来。她强忍着咽下去，小脸皱成了一团。
再拿起那块饼，咬下去“咯吱”一声，差点硌到牙，在嘴里嚼了半天，才勉强咽下去，喉咙都被磨得发疼。
【呸呸呸！这什么玩意儿！比藏剑峰的糙米还难吃！】剑灵在脑海里抗议，【这老头是不是故意拿坏东西糊弄你？】
林小满也有些失望，但荒郊野岭的，有口吃的已经不错了。她默默啃着饼，喝着苦茶，尽量忽略嘴里的味道。
旁边桌的几个行脚商看到她的样子，忍不住低声笑了起来，一个满脸风霜的汉子打趣道：“小姑娘，第一次出门吧？这老李头的茶和饼，也就我们这些走惯了路的能咽下去。”
林小满脸颊一红，连忙低下头，假装没听见。
吃完东西，林小满从怀里摸出钱袋——里面是几块碎银子和一些铜板，是下山前醉尘真人随手丢给她的“盘缠”。她不知道茶和饼该付多少钱，便挑了块最小的碎银子，递给老丈：“老丈，您看这些够吗？”
老丈接过银子，用牙咬了咬，眼睛顿时瞪圆了，连连摆手：“哎哟姑娘！使不得使不得！一碗粗茶两张饼，哪用得着这么多！我这小茶棚，一天也赚不了这么些，根本找不开啊！”
旁边的行脚商们又笑了，刚才打趣的汉子说道：“小姑娘，你这一块银子，够把老李头的茶棚连锅端了还有富余！下次花钱前，先问问价！”
林小满的脸瞬间红得像熟透的苹果，手僵在半空，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她怎么也没想到，修仙界里不算什么的碎银子，在凡界竟是这么大的数目。
老丈看她窘迫，憨厚地笑了笑：“姑娘别不好意思，这样吧，这银子我先替你存着，往后你路过，随时来喝茶吃饼，啥时候扣完啥时候算，你看行不？”
林小满连忙点头：“多谢老丈，太谢谢您了。”
离开茶棚，走在官道上，林小满脸上的热度还没退去。刚才的糗事让她暗自记下教训：仙凡之间的差距，不止在修为上，连花钱都得从头学起。
【啧啧，真是没见过世面的小丫头。】剑灵老气横秋地评价，【以后跟人打交道，多听多看少说话，别再傻乎乎的了！】
林小满没反驳，只是加快了脚步。又走了一个时辰，天色渐渐暗下来，前方终于出现了一个小镇的轮廓——土坯砌的围墙有些残破，门口两个乡勇无精打采地靠在墙上，手里的长枪都快扛不住了。
镇子里的街道很窄，房屋大多是低矮的土坯房，行人不多，显得有些萧条。林小满找了家门口挂着“客栈”木牌的两层小楼，推开门走了进去。
客栈大堂里光线昏暗，只有一个伙计趴在柜台上打盹，嘴里还打着呼噜。林小满轻轻敲了敲柜台：“请问，还有客房吗？”
伙计迷迷糊糊地抬起头，揉了揉眼睛，看到是个年轻姑娘，懒洋洋地说：“有，通铺一晚五个铜板，单间一晚二十个铜板。”
林小满想了想，还是要了个单间——至少能安静些，也方便修炼。她这次学乖了，从钱袋里仔细数了二十个铜板，放在柜台上。
伙计收了铜板，从抽屉里摸出一把锈迹斑斑的钥匙，丢给她：“二楼左手边最里间，自己上去吧。”
房间极其简陋，只有一张硬板床，床上铺着浆洗得发硬的被褥，一张缺了角的木桌，还有一盏忽明忽暗的油灯。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霉味，但林小满已经很满足了——至少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
她放下行囊，打算下楼再找点吃的。刚走到楼梯口，就听到楼下传来一阵喧哗声，还夹杂着嚣张的笑骂。
只见五六个穿着青色劲装、腰佩长剑的年轻人走了进来，一个个昂首挺胸，眼神倨傲，完全不把其他人放在眼里。为首的青年二十出头，长得还算周正，但眼神轻浮，走到柜台前，“啪”地一拍桌子：“掌柜的！给我们腾三间上房！再备一桌好酒好菜，快点！耽误了我们的事，你担待不起！”
伙计吓得一哆嗦，连忙赔笑道：“几位仙师恕罪，小店实在没有上房了，单间也只剩两间了...要不，您看看通铺？”
“什么？”青年眉头一皱，脸色沉了下来，“就这么个破地方，还能住满？让里面的人滚出去！给我们腾地方！”
伙计一脸为难：“这...这不合规矩啊，人家都付了钱了...”
“规矩？”青年嗤笑一声，伸手拍了拍腰间的剑，“在这青风镇，我们青霞门的规矩就是规矩！你敢不遵？”他身后的几个人也跟着起哄，眼神里满是威胁。
青霞门？林小满心里一动——她好像听外门弟子提起过，这是个依附于青云宗的小门派，名声不怎么好，经常欺负凡人。
就在这时，青年的目光扫过楼梯口，正好落在林小满身上。看到她独自一人，穿着普通（他没认出青云杂役服），容貌清秀，眼睛顿时亮了，带着几分轻佻走上前：“哟，哪儿来的小妹妹？一个人住店啊？多不安全。不如把房间让给哥哥们，哥哥请你吃酒，再送你点好东西，怎么样？”
说着，他竟伸手想去摸林小满的脸！
林小满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脚步往后一退，躲开了他的手，冷声道：“请你自重！”
“嘿！还挺辣！”青年非但不恼，反而更来了兴趣，逼近一步，“哥哥就喜欢辣的！小妹妹，跟我们回青霞门吧，保你吃香喝辣，比在这破地方强一百倍！”
他身后的同伴们也跟着哄笑起来，眼神里满是不怀好意。客栈里其他客人吓得纷纷低下头，没人敢出声——谁也不想惹青霞门的人。
林小满的手按在了剑柄上，指尖传来冰凉的触感。她不想惹事，但也绝不容许别人这么轻薄自己！
【揍他丫的！】剑灵的声音在脑海里炸开，【几个炼气二三层的垃圾也敢嚣张！用流云剑法抽他脸！让他知道厉害！】
就在冲突一触即发之际，客栈门口忽然传来一个清冷的声音：“青霞门的人，就是这样欺负弱女子的？”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穿白色劲装的年轻男子站在门口——他背着一把长剑，风尘仆仆的，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却锐利得像刀，周身的气息凝练沉稳，一看就知道修为不低。
青霞门的青年脸色一变，显然认得来人，嚣张的气焰瞬间矮了半截，强笑道：“韩师兄？是流云剑宗的韩师兄啊...误会，都是误会，我们跟这位姑娘闹着玩呢...”
“闹着玩？”白衣男子的声音依旧清冷，“用手去摸人家的脸，也是闹着玩？”
青年的额头渗出了冷汗，不敢再狡辩，连忙说：“是我们不对，我们这就走，这就走！”说完，带着同伴们灰溜溜地跑出了客栈，连头都不敢回。
白衣男子没再看他们，目光扫过客栈，最后落在林小满身上，微微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然后对伙计说：“一间单间，备些热水。”
“好嘞！仙师这边请！”伙计连忙殷勤地迎上去，刚才的怯懦一扫而空。
危机解除，林小满松了口气，对着白衣男子的背影轻声说了句“谢谢”。对方没回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便跟着伙计上了楼。
【流云剑宗？没听说过。】剑灵的声音响起，【不过比刚才那几个垃圾强多了，至少看着像个正经修仙的。】
经过这番折腾，林小满也没了吃饭的心思，让伙计送了碗热粥和一碟咸菜到房间。夜里，她躺在床上，听着窗外偶尔传来的犬吠和风声，久久无法入睡。
今天一天的经历，让她真切地感受到了江湖的复杂——有茶棚老丈的善意，有行脚商的打趣，也有青霞门弟子的欺压，还有白衣男子的仗义出手。这比宗门里的流言和排挤，要直接得多，也残酷得多。
她摸了摸枕边的锈剑，轻声说：“外面的世界，好像比我想的要难。”
锈剑安安静静的，没有动静。
【怕什么！】剑灵的声音忽然响起，少了些平时的聒噪，多了几分沉稳，【谁刚出来都要吃亏，慢慢学就好了。只要活着，总能学会的。】
林小满握紧了剑柄，冰凉的触感让她纷乱的心绪渐渐平静下来。是啊，这只是第一天，以后的路还长着呢。她闭上眼睛，开始默默运转《引气诀》——无论外界如何变化，自身的实力，才是最可靠的依仗。
而在小镇另一头的阴暗角落里，青霞门的几个弟子正聚在一起。为首的青年脸色难看：“妈的！流云剑宗的人怎么会来这破地方？”
“师兄，他们该不会也是冲着‘那件事’来的吧？”一个弟子低声问道。
青年脸色一变：“不可能！消息明明很隐秘...算了，先不管他们。刚才那个小丫头，你们注意到没有？”
“师兄，您说那个姑娘？看着就是个普通人啊。”
“普通人？”青年冷笑一声，“她躲我那一下的步法，很不一般。还有她腰间那柄剑，虽然锈得厉害，但我总觉得有点不对劲...像是件古物。”
他眼中闪过一丝贪婪：“去，给我查清楚她的来历和去向，别惊动流云剑宗的人。要是那柄剑真有点门道...咱们这次就发财了！”
“是！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