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六楼的公寓出来，周陌并未直接下楼离开。他站在走廊窗口顿了顿，对身后的赵铁柱道：“铁柱，陪我挨家走走，看看老邻居。”赵铁柱沉声应了句“是”，无声地跟上。
他们首先敲响了五楼503室的房门。开门的是林医生，一位戴着金丝眼镜、气质温文尔雅的中年男子，他是洪门信赖的私人医生，也负责处理这栋楼里一些不便送往正规医院的“特殊”伤患。屋里飘散着淡淡的、混合了甘草与不知名根茎的草药香气。
“阿陌？今天怎么得空过来了？”林医生有些意外，侧身将周陌让进屋内，同时朝里间温和地喊了一声，“小雅，你周陌哥哥来了。”
一个和小雨年纪相仿、扎着马尾辫的女孩从里间探出头，见到周陌，脸上立刻绽开羞涩的笑容，小声叫道：“周陌哥哥好！”
“小雅在做作业呢？真乖。”周陌温和地笑了笑，顺手从口袋里（如同变魔术般）摸出一包装帧精美的巧克力，递了过去，“朋友从瑞士带的，尝尝。”
小女孩眼睛一亮，接过巧克力，甜甜地道谢：“谢谢周陌哥哥！”
周陌这才转向林医生：“刚从上面下来，顺路看看大家。林叔，最近一切都好？药材方面，尤其是那些不好找的，有缺的吗？尽管开口。”
林医生摆摆手，脸上是宽厚的笑容：“都好，一切都好。托你的福，我这小诊所什么都不缺。小雨呢？没跟你一起回来看看？”
“她去上学了。今天过来，主要是想跟大家说一声，过年前，我准备在长岛别墅那边办个年夜饭，请大家一起过去热闹热闹，林叔你们一家一定得来。”
林医生闻言，爽朗地笑起来：“去年在你这就过得特别热闹，小雅回来念叨了好久。今年肯定去！到时候我带两瓶自己泡的药酒，给大家驱驱寒！”
接着是408室的阮氏裁缝铺。阮氏是个沉默寡言的越南裔女人，眼角有着细密的皱纹，铺子里挂着几件半成品旗袍，缝纫机旁一个不起眼的盒子里，放着一枚越战勋章和一把擦拭得锃亮的m1911手枪。
“阮姐，手艺还是这么好。”周陌看着一件精美的旗袍赞道。
阮氏抬起头，脸上露出一丝难得的笑意：“周先生。过年去做客，我给小雨再做件新衣裳。”
“那先谢谢阮姐了。到时候我来接你们。”
来到401室，开门的是伊万诺夫先生，这位身材高大、自称“数学老师”的苏联人，脸上总是带着一种与其体型不太相称的、略显拘谨的笑容。
“周先生，下午好，请进。”他侧身让开通道。
“不打扰了，尼古拉。安娜老师不在家？”周陌站在门口，目光随意地扫过收拾得一丝不苟、却莫名透着几分冷清的客厅。
“她去给学生上芭蕾课了。周先生是有什么事吗？”伊万诺夫问道，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
“过来看看大家，顺便正式邀请你们，过年去我长岛的别墅聚聚，一起吃顿年夜饭。”
伊万诺夫先生看了看周陌身后的赵铁柱，点点头：“感谢邀请，我们会准时到的。”
309室的门上贴着一张卡通造型的“电脑维修”贴纸。敲开门，一股热风混合着电子元件的气味扑面而来。开门的萨姆顶着一头乱发，眼睛盯着屏幕，头也不回地喊：“谁啊？修电脑等会儿！”
“萨姆！”旁边的李赶紧拍了他一下，然后对周陌露出一个略带尴尬的笑容，“老板！您怎么来了？快请进！”
周陌笑着摆摆手，没进去，站在门口道：“不进去了，你们这‘服务器机房’温度太高。就是过来看看你们这两个‘技术骨干’，别整天窝在这里捣鼓机器。过年，去我别墅，有好酒好菜，放松一下。”
萨姆这才反应过来，挠着头转过身，笑嘻嘻地说：“没问题！老板开口，绝对到！正好我们搞到了几盘新的游戏卡带，到时候带去给大家玩玩！”
李也连忙点头：“一定去，谢谢老板！”
下到三楼，在304室门口，正好遇到拎着沉重工具箱、穿着沾满油污工装裤的詹姆斯“水管工”要出门。
“詹姆斯，忙着呢？”周陌打招呼。
詹姆斯看到周陌，愣了一下，随即扶了扶他的蓝色鸭舌帽，露出一个符合他“水管工”身份的、略显朴实的笑容：“周先生？是啊，布鲁克林有户人家管道爆了，得赶紧去处理。您这是？”
“过来看看邻居，顺便邀请大家过年去我长岛别墅聚聚，你有空吗？”
詹姆斯几乎没犹豫，点头道：“有空！谢谢周先生惦记，我一定到。”
来到二楼，205室老陈的修表店。店里静悄悄的，只有极细微的齿轮啮合声。老陈正戴着寸镜，对着放大镜，小心翼翼地用镊子调整着一块古董怀表的游丝。玻璃柜台里，各式各样的怀表、手表在灯光下闪烁着金属和珐琅的光泽。
“陈伯，眼神还是这么毒啊。”周陌轻轻敲了敲玻璃柜台。
老陈抬起头，推了推挂在鼻子上的老花镜，看清来人，脸上露出笑容：“是阿陌啊。嗨，老了，也就干这个还凑合，全凭手感。过年？去，当然去！去年在你那儿吃的烤羊，啧，那个味道，我惦记一整年了！今年说什么也得再尝尝！”
最后是202室的玛丽亚姐妹，她们经营着一家小美容院，也负责定期打扫周陌六楼的公寓。
“周先生！”姐妹俩热情地把他迎进去，店里弥漫着洗发水和化妆品的香气。“是不是来看看房间打扫得干不干净？”
“你们做事，我放心。”周陌笑道，“过来是邀请你们过年去别墅，一起热闹。”
“太好了！我们一定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再去！”姐姐玛丽亚性格开朗，妹妹在一旁笑着点头。
一路拜访下来，与这些身份各异、却同样被叔公安排在此的“老邻居”们闲话家常，邀请他们过年团聚，气氛温馨而融洽。这栋公寓，不仅是他起家的地方，更是一个特殊的情报与安全保障网络。
离开公寓，周陌和赵铁柱步行前往不远处的福隆茶楼拜访叔公。冬日的阳光带着些许暖意，洒在熙攘的街道上。刚转过一个堆满杂物的街角，喧闹的争吵声和女子带着哭腔的尖叫就刺破了相对平静的空气。
只见前面一家杂货店门口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四五个穿着紧身花衬衫、头发抹得油亮、神态倨傲的华裔青年，正极其粗暴地拉扯着两个看起来顶多十七八岁的华裔女孩。女孩们脸上满是泪痕和惊恐，衣衫在拉扯中有些凌乱，其中一个女孩白皙的脸颊上还有一个清晰的、红肿的巴掌印。
“放开我！求求你们了！钱我们一定会还的！再宽限几天！”一个女孩声音嘶哑地哭求，拼命想挣脱被抓住的手臂。
“还？拿什么还？你那个死鬼老爸吸白面都吸死了！留下你们这两个赔钱货！不去‘俏佳人’上班抵债，难道让我们兄弟做慈善啊？”为首一个留着两撇小胡子的青年恶声恶气地骂道，唾沫星子几乎喷到女孩脸上，说着又扬起了手，作势要打。
旁边围观的街坊邻里不少，大多面露不忍与愤慨，交头接耳，指指点点，却没人敢上前阻拦。人群边缘的地上，还瘫坐着两个年轻男人，一个捂着眼睛呻吟，一个嘴角破裂流着血，显然是之前试图出头阻拦，反被狠狠教训了一顿。
“是Abc的人……惹不起啊……”一个老头摇头叹息。
“唉，真是造孽！老张多好的一个人，以前在餐馆打工多勤快，怎么就沾上那东西了……自己走了不算，还要连累两个女儿……”一个挎着菜篮的大妈小声对同伴念叨，语气中充满了惋惜。
“别看了，快走吧，这些Abc的人凶得很，听说连意大利黑手党都敢硬碰硬，打残过不少人，咱们平头百姓哪惹得起……”有人拉着同伴想要离开这是非之地。
周陌的脚步停了下来，平静地看着这一幕。他没有立刻上前，也没有流露出任何明显的情绪，只是目光转向旁边一个卖炒栗子的摊主，那位摊主紧握着铁铲，脸上满是愤懑却又无可奈何的神情。
周陌走过去，语气平和，听不出半点火气，仿佛只是寻常问路：“这位大哥，劳驾打听一下，这是怎么回事？光天化日的，这么拉人不太好看吧？”
那摊主见周陌衣着体面，气度沉稳，身边还跟着一个身形精悍、目光锐利的同伴（赵铁柱），不像寻常看客，便叹了口气，压低声音说：“还能怎么回事？欠了Abc的高利贷呗。就那两个女娃的老子，以前挺好的一个人，后来不知道怎么就染上了毒瘾，前段时间吸过量，人没了，留下一屁股烂债。Abc的人现在就来逼债，拿不出钱，就要拉她们去‘俏佳人’那种地方上班抵债……唉，真是作孽啊！”
旁边一个抱着孩子的年轻妇人也忍不住凑过来，声音压得更低，带着恐惧：“刚才有两个看不下去的后生仔，想拦一下，讲道理，你看，话没说两句就被打成那样了……这些Abc的人，无法无天的，我们……我们真的不敢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