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起白日里玉霄阁那些窥探的目光,想起太子身边那几个心思叵测的谋士,眉头不觉蹙起:我已让开礼、开泰留下,他们会护着你,也会......清理那些缠上来的莺莺燕燕。
怀里的人咂咂嘴,似乎在做什么美梦。
男人收紧手臂,将他更紧地圈在怀里,像是要将这温度刻进骨血里。
等我回来。他在沈小宝额间印下一个轻吻,带着未说出口的千言万语,终于抵不住连日奔波的疲惫,沉沉睡去。
沈小宝是被箍醒的,胸口像是压着块大石头,他费力地推了推,却只换来更紧的拥抱。
喂,你属熊的吗?他没好气地嘟囔,大半夜的,还能跑了不成?
怀里的人却毫无动静,呼吸沉稳得很。
沈小宝叹了口气,借着月光看清男人紧蹙的眉,那眉间仿佛刻着化不开的郁结。
他小心翼翼抽出被压住的手,轻轻按在男人眉峰上,指尖触到的皮肤竟有些发烫。
看来安神香真管用了。他低笑一声,指尖顺着眉骨慢慢揉着,还是我来哄你安然入睡吧......
阿门阿前一棵葡萄树,阿嫩阿嫩绿地刚发芽......他哼起故乡的小调,声音轻得像羽毛,指尖缓缓卸去男人手臂的力道。
这调子是他偶然想起的,据说能安抚焦躁的心,没想到对这人竟也管用。
不管你是不是气运之子,多个朋友总好比多个敌人强。
沈小宝转了个身,想找个舒服的姿势,手却被什么硬物硌了一下。
摸出来一看,竟是支玉簪,簪头雕着朵茶花,花瓣层层叠叠,连花蕊都刻得分明。
茶花簪......他指尖抚过冰凉的玉面,忽然想起自己常用的熏香里掺了茶花露。
是因为这个,而发觉我喜爱茶花?
簪子边缘打磨得光滑,显然费了不少功夫,可簪尾却留着几道浅浅的刻痕,像是制作者手上的茧子磨出来的。
沈小宝忽然笑了,将玉簪凑到鼻尖闻了闻,有淡淡的玉髓清香。瞧这手艺,定是磨了许久吧?手上的茧都快把玉刮花了......他小声嘀咕,看在你这么有心的份上,大不了......大不了不娶妻,咱们凑合着过也成。敌人的敌人,可不就是朋友么?
窗外的雨渐渐小了,檐角的水滴答滴答敲着石阶,倒像是在应和他的话。
次日清晨,沈小宝是被怀里的勒醒的。
他挣扎着探出头,瞪着睡得正沉的男人:兰将军,再不起,军营该派人来掀我屋顶了。
男人缓缓睁眼,眸中还带着初醒的迷蒙,手却把他搂得更紧:今日午后才出征……
那也不能赖床。沈小宝拍开他的手,东陵毁约,你父皇驾崩,新太子......
你都知道了?男人挑眉,语气里带着一丝讶异,随即又了然,是福伯说的?
我问的。沈小宝坐起身,拢了拢衣襟,你失眠的症结在这儿,不治根怎么行?他顿了顿,皇上会同意你出征?你毕竟是......
所以太子会挂帅,随我同行。男人声音沉了沉。
沈小宝皱眉:他那武力值,还不如我这药童。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得想个万全之策。
男人忽然捏住他的下巴,语气带着点酸意:还没出发就护上了?怎么不多想想我?
你是身经百战的将军,他是个菜鸟。沈小宝拍开他的手,今日我得去教教他御敌之策。
你这么中意他,是想辅佐他上位?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沈小宝挑眉,论起来,我可是他半个爹,能不担心?
男人低笑起来,笑声震得胸腔微微发颤:那我呢?没有我护着,你在京城能安稳?
沈小宝瞥他一眼,转身去拿衣裳:少贫嘴,再不去教你那便宜侄子,等他上了战场,怕是连怎么躲箭都不知道。
窗外的雨已经停了,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落在两人交叠的影子上,暖融融的。
案头的安神香还剩小半截,烟丝袅袅,缠缠绵绵,像极了这屋里说不完的话。
晨光刚漫过怡园的朱漆大门,沈家人正坐在廊下用早茶,忽然听见院后传来窸窣响动。
招弟刚咬了半口桂花糕,眼尖地瞥见西墙根闪过一抹玄色衣角,正想喊人,就见自家弟弟和一个高大身影并肩走了出来。
沈小宝衣裳穿得周周正正,只是领口歪着半片,而他身旁的兰将军更惹眼,玄色朝服上还沾着几片苍耳子,显然是刚从墙头翻过来的。
“这……这是……”沈父刚端起茶杯,手一顿,茶水晃出了些微,浑浊的眼睛在两人身上转了个来回。
招弟嘴里的桂花糕差点掉下来,引弟和来弟也停下了说笑,三张脸写满了“有猫腻”。
兰将军率先拱手,脸上惯常的冷硬线条柔和了几分,耳尖却悄悄泛了红:“是我唐突了。”他指尖捻掉肩头一片草叶,声音带着歉意,“因有急事求见侍郎大人,来得匆忙,便从后墙翻了进来,惊扰了沈府清静。”
沈小宝连忙跟上,手在背后悄悄拽了拽将军大人的衣角,脸上堆着滴水不漏的笑:“父亲,姐姐们,兰将军是为太子出征的事来的。殿下安危要紧,他特地赶来与我商议些防护的法子。”
他说着,悄悄把歪掉的领口系好,却没留意耳尖比平时红了几分。
沈父捋着胡须的手一顿,随即哈哈笑起来,站起身拱手道:“原来如此!将军心系国事,老朽佩服。倒是我等怠慢了,快请进快请进,与小宝一同用些早茶,垫垫肚子再去太子府不迟。”
“那便叨扰了。”兰将军颔首应下,目光不经意扫过沈小宝发红的耳尖,嘴角几不可查地勾了勾。
饭桌上的气氛有些微妙,招弟总往兰将军碗里夹菜,眼睛却直勾勾盯着他袖口.
那里沾着点眼熟的药香粉,分明是小宝药房里的。
来弟假装摆弄发簪,余光却瞟着两人碰在一起的手肘。
引弟最直接,干脆托着腮问:“兰将军翻墙的时候,没踩着院子里种的月季吧?那可是我养了半年的稀罕品种。”
兰将军夹菜的手一顿,认真答道:“未曾。翻墙时特意留意了,花丛旁的青石板很平整。”
沈小宝差点被茶水呛到,这人翻墙还观察石板?他连忙打岔:“快吃吧,一会儿该误了时辰。”
两人共乘一匹赤兔马往太子府去时,沈小宝还在嘀咕:“骑一匹马太惹眼了,你就不能让人备两匹?”
兰将军圈在他腰间的手紧了紧,下巴抵着他发顶:“赤兔认生,除了我,只肯载你。”
沈小宝正想反驳,就见太子府门口立着个明黄色的身影,不是太子是谁?那身影踮着脚往路尽头望,脖子伸得老长,活像只盼着投喂的鹅。
马蹄声由远及近,太子眼睛一亮,随即又耷拉下来,怎么又是两人同乘?
他攥紧了手里的玉佩,指节都泛了白。
这兰将军,自家府邸离太子府不过三条街,偏要绕去怡园接人,分明是故意的!
“侍郎大人!”太子迎上去,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委屈,眼睛却瞟着翻身下马的兰将军,“您怎么跟兰将军一道来了?”
小宝刚站稳,就被太子拉住了手腕,那力道紧得像怕被人抢了去。
他无奈地笑了笑:“殿下亲自等候,真是受宠若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