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设立女子诉冤台,亲身坐镇三月久
坤宁宫内,苏浅月那句“从今天起,我就是规矩”,让空气都仿佛凝滞了片刻。
青禾张着嘴,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她看着自家小姐,或者说,是未来的皇后娘娘,那张平静的脸上没有半分玩笑的意味。那不是一时冲动的豪言,而是一个深思熟虑后的决定,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虽无巨响,却注定要掀起无法平息的涟漪。
第二日,元启皇帝赵玦登基后的第一次大朝会,气氛本该是肃穆中带着革新的期盼。然而,当赵玦提及皇后欲设“女子诉冤台”,专理天下女子的冤屈旧案时,整座太和殿瞬间炸开了锅。
“陛下,万万不可!”率先出列的是掌管礼法的老臣,礼部尚书李鸿儒,他花白的胡子抖得像秋风里的芦花,“自古以来,后宫不得干政,此乃祖宗之法!皇后娘娘母仪天下,当为天下女子之表率,安居宫中,相夫教子,岂能抛头露面,审理案件?此举有违纲常,阴阳失序,恐非国家之福啊!”
李鸿儒话音刚落,都察院的御史们便如同得了号令,齐刷刷跪倒一片。
“请陛下三思!女子诉冤,自有官府衙门,若另设一台,岂不是与朝廷分权?届时政令不一,法度混乱,国将不国!”
“是啊陛下,女子生性多愁善感,易被言辞蒙蔽,难断是非曲直。若让她们主理刑案,必将错案频出,冤狱遍地!”
一时间,殿上唾沫横飞,引经据典,从上古先贤说到本朝太祖,核心思想只有一个:女人,就该待在女人该待的地方。
苏哲站在文臣队列的前方,眉头紧锁,没有说话。他既明白女儿此举的深意,也深知这背后将要面对的阻力有多么巨大。这不仅仅是设立一个衙门那么简单,这是在挑战千百年来根深蒂固的男权法统。
龙椅上的赵玦面沉如水,听着下方群臣慷慨激昂的陈词,眼底却掠过一丝冷意。他知道,这些人反对的,从来不是什么“祖宗之法”,而是恐惧。他们恐惧自己的妻子、女儿、儿媳,有一天也会站上那个诉冤台,将家中那些见不得光的腌臢事,一件件都抖落出来。
他没有当场发作,只是淡淡地挥了挥手:“此事,朕与皇后商议后再定。退朝。”
当晚,赵玦来到坤宁宫时,苏浅月正在灯下看书。她没有像往常一样迎上来,只是抬了抬眼,道:“陛下来了。”
“还在生朝堂上那些老顽固的气?”赵玦走到她身边,伸手想拿走她手里的书卷。
苏浅月却将书卷合上,自己放到了一边。“我若连这点气都生,这诉冤台也不必开了。”她抬起头,目光清亮地看着他,“陛下是来劝我的?”
赵玦叹了口气,在她对面坐下。“月儿,我知你心意。但此事牵连甚广,操之过急,恐怕会适得其反。那些老臣盘根错节,你今日强硬设台,他们明日就能让这台子形同虚设,无人敢来,无人敢审,最终沦为天下人的笑柄。”
“我知道。”苏浅月点了点头,神色平静得不像话,“所以我没指望他们。”
她从书案下拿出一摞厚厚的册子,推到赵玦面前。
“这是诉冤台的章程,陛下请看。”
赵玦疑惑地拿起第一本。上面详细罗列了诉冤台的选址、人员配置、运作流程,甚至还有预算。
“选址在朱雀大街西侧的一处前朝废弃官学,地方宽敞,前后都有门,方便人出入,又不会过于引人注目。”
“人员,前期由我、青禾、孙医官,以及我从民间招募的几位识字且懂药理的女先生组成。待日后女学办起来,毕业生可择优录用。”
“最要紧的是这个。”苏浅月指着最后一本册子,那是一份嫁妆清单。“诉冤台前期所有的开销,包括修缮、人员俸禄、办案用度,全部从我母亲的嫁妆里出。不动用国库一分一毫。”
赵玦看着那份详细到连一支珠钗、一匹锦缎都记录在册的预算,心中五味杂陈。她把所有的路都想好了,也把所有的退路都堵死了。她不要他的权力庇护,不要国库的钱粮支持,她要用自己的力量,堂堂正正地把这件事做成。
“如此一来,他们便没了借口。”苏浅月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我用自己的嫁妆办自家事,安抚几个受了委屈的姐妹,既不干预朝政,也不劳烦国库,李尚书他们,总不好再说什么了吧?”
赵玦看着她,许久,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这哪里是商议,分明就是通知。
“你呀……”他伸出手,轻轻捏了捏她的脸颊,“把朕都算计进去了。”
苏浅月没躲,只是淡淡道:“陛下,这是女子自己的事,我们要靠自己的力量站稳脚跟。我需要的,不是您的一道圣旨,而是您……别拦着我。”
赵玦握住她的手,紧了紧。“朕不仅不拦你,朕还要给你一道空白的圣旨。你想做什么,放手去做。这天,朕给你撑着。”
苏浅月却抽回了手,她摇了摇头:“不必了。若凡事都要靠陛下的圣旨,那这诉冤台,便永远都站不起来。”
半个月后,“女子诉冤台”的牌匾,在一片争议声中,悄无声息地挂在了朱雀大街西侧那座修缮一新的院落门前。
没有剪彩,没有官员道贺,甚至连鞭炮都没放一串。开张的第一天,院子里冷冷清清,只有苏浅月、青禾,以及孙医官等寥寥数人。
苏浅月穿着一身素雅的常服,坐在堂上主位。她没有批阅公文,也没有看书,只是静静地喝着茶,目光看着院门外那片被分割成一方小块的天空。
青禾有些坐不住,频频望向门外,可门外除了偶尔路过投来好奇一瞥的路人,便再无旁人。
“娘娘,要不……我们还是派人去外面宣传一下?”青禾小声建议。
“不必。”苏浅月呷了口茶,“她们会来的。只是需要一点时间,和一点勇气。”
一天,两天,三天……
一连半个月过去,诉冤台没有迎来任何一个申冤的女子。
京城里的风言风语却多了起来。茶楼酒肆里,说书先生已经把“皇后娘娘开设衙门”当成了笑话来讲。有人说皇后娘娘是闲得慌,拿国事当游戏;有人说那诉冤台就是个摆设,雷声大雨点小;更有人恶意揣测,说这是皇后想效仿前朝妖后,为干政铺路。
坤宁宫里,宫人们都为自家主子捏着一把汗。唯有苏浅月,每日依旧准时去诉冤台“坐堂”,风雨无阻。她仿佛感觉不到外界的压力,也听不见那些流言蜚语。
这日,又是一个无人的下午。天色阴沉,下起了淅淅沥沥的秋雨。
青禾看着空荡荡的公堂,忍不住叹了口气:“娘娘,天快黑了,今天恐怕又……”
她话还没说完,一个瘦小的身影,撑着一把破旧的油纸伞,跌跌撞撞地出现在了院门口。
那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身上穿着打满补丁的粗布衣裳,被雨水淋得半湿。她站在门口,怯生生地望着“女子诉冤台”那块牌匾,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恐惧和犹豫。她脚下的那双布鞋已经磨破了,沾满了泥水,在干净的石板路上留下一个个污浊的印记。
她看了看牌匾,又看了看自己,似乎觉得这里不是她该来的地方,转身便要走。
“老人家,雨大,不如进来避一避,喝杯热茶吧。”
一道温和的声音从堂内传来。
老妇人回过头,看见一个穿着干净素服的年轻女子,正站在廊下,对她微笑。那女子身后,还站着几个同样穿着朴素的侍女,没有一个带着官府的煞气。
老妇人迟疑了。她听过传闻,说这里是皇后娘娘开的,专门给女人申冤的地方。可她一个乡下来的老婆子,怎么敢惊动皇后娘娘?
苏浅月见她犹豫,便亲自从廊下走了出来,任由冰冷的雨丝打在自己肩上。她走到老妇人面前,柔声道:“老人家,这里没有什么皇后娘娘,只有一群愿意听你说话的姐妹。进来吧。”
说着,她自然地搀住了老妇人冰冷的手臂。
那妇人浑身一颤,仿佛被那手心的温度烫到。她这辈子,从未被一个身份如此高贵的人,这样温柔地对待过。她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被苏浅月半搀半扶地带进公堂,青禾立刻端来了一杯滚烫的姜茶。
老妇人捧着那杯热茶,冰冷的手指终于有了一丝知觉。她哆哆嗦嗦地喝了一口,一股暖流从喉咙滑入腹中,那积攒了许久的委屈和恐惧,终于再也压抑不住。
“噗通”一声,她跪倒在地,将头重重地磕在冰冷的地面上。
“民妇……民妇有冤啊!”
她从怀里掏出一个被油布层层包裹的东西,颤抖着打开。里面是一件洗得发白、还带着几块干涸泥印的小袄。
“这是我女儿的……她死得好惨啊!”老妇人抚摸着那件小袄,泣不成声,“青州张家村的那个天杀的畜生!他为了霸占我女儿的嫁妆,就污蔑她与人通奸,活活把她……把她沉了塘啊!官府说我们没有证据,就草草结了案……我苦命的女儿啊……她才十七岁啊!”
整个公堂,只剩下老妇人悲痛欲绝的哭声和窗外凄冷的雨声。
苏浅月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她。她的目光落在地上的那件小袄上,仿佛看到了一个年轻的生命,在冰冷的池塘里绝望挣扎的模样。
【检测到重大冤情,激发宿主变革决心,功德+200。】
【开启案件分析模块,初步判定:诬告杀人,侵占财产。关键证人:已被灭口。关键物证:嫁妆清单。突破口:夫家财产异动。】
系统的提示音在脑海中响起,苏浅月却充耳不闻。她缓缓起身,走到老妇人面前,亲手将她扶了起来。
“老人家,你放心。”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足以穿透风雨的力量,“你女儿的冤屈,我接下了。”
她转过身,看向早已泪流满面的青禾,目光恢复了一贯的冷静与锐利。
“青禾。”
“奴婢在!”
“磨墨。”
苏浅月的声音在寂静的公堂里响起,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即将出鞘的利剑。
“拟诉冤台第一号令:即刻派专人前往青州,重查张氏女沉塘一案。着令青州知府协查,将张家村张氏满门、当年办案的县衙官吏,以及所有相关人等,即刻押送入京,听候审问。”
“若有违抗或拖延者——”她顿了顿,眼中寒光一闪。
“——视同谋逆,先斩后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