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太后懿旨)
选秀结果公布不过两日,一道懿旨自寿康宫传出,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再次激起千层浪。
太后病体稍愈,听闻选秀已毕,特意召了皇后前去回话。不知太后与皇后说了些什么,只知皇后从寿康宫出来后不久,太后便下了懿旨:
“大理寺少卿甄远道之女甄嬛,温婉贤淑,德行出众,特赐香囊一枚,准入宫闱,封为答应。”
旨意传到六宫,众人反应各异。齐妃之流只是诧异太后突然插手,又多了一个分宠的。而华妃年世兰闻听此讯,几乎是眼前一黑,气得当场摔碎了一个心爱的珐琅茶杯!
“怎么会?!不是已经撂了牌子吗?!太后……太后为何偏偏要抬举她?!”年世兰胸口剧烈起伏,那张与纯元皇后依稀相似的脸在她眼前不断晃动,让她嫉恨得几乎发狂。她感觉自己被愚弄了,先前选秀时撂牌子的轻松仿佛成了一个笑话。
养心殿内,胤禛听闻太后懿旨,只是淡淡挑眉,并未多言,朱笔一挥,准了。
他心中自是明了太后此举之意。纯元是太后嫡亲的侄女,亦是心中永远的痛与遗憾。见到与其容颜相似的女子,太后心生怜惜,将其纳入宫中,几乎是本能之举。而于胤禛而言,这也并非坏事。
他近日愈发觉得华妃与皇后之间,似乎有种过于“和睦”的苗头,这绝非他所乐见。皇后权力日盛,若再与手握军权的年家之妹过从甚密,绝非社稷之福。
如今进来一个容貌类纯元、背后并无强大外戚、且显然已被华妃视为眼中钉的甄嬛,正好可以搅动后宫这潭水,分散华妃的注意力,也能……微妙地牵制皇后。
至于皇后宜修……胤禛目光幽深。她当时撂了牌子,是真觉得甄嬛“心思活络”,还是……刻意为之,以退为进,料定了太后会出手?他发现自己越来越看不透这位继妻的心思了。
景仁宫内,宜修接旨谢恩,面上看不出丝毫波澜,仿佛太后的决定全然在她意料之中。
剪秋有些担忧地低声道:“娘娘,这……”
宜修抬手止住她的话,语气平静无波:“太后娘娘慈谕,自有深意。甄答应能入宫侍奉皇上,是她的福气。吩咐下去,一切依答应份例准备,不得怠慢。”她顿了顿,补充道,“甄答应容貌……有福,住处便安排在离养心殿稍远的碎玉轩吧,那里清静,也免得惹人多思。”
碎玉轩,地方偏僻,且听闻早年有妃嫔在那里郁郁而终,并非吉兆。皇后此举,看似体贴,实则疏远,令人挑不出错处。
新人入宫前,照例要拜见皇后聆听训示。然后再各自归家,择良辰吉日入宫。
这一日,几位新晋小主齐聚景仁宫,莺莺燕燕,青春逼人。沈眉庄端庄,安陵容怯懦,甄嬛则低眉顺目,努力降低着自己的存在感,显然已知自己因容貌成了众矢之的。
宜修端坐凤位,接受众人叩拜,训诫之言说得滴水不漏,皆是“尽心侍奉皇上”、“和睦姐妹”的套话。目光扫过甄嬛时,她停留了片刻,眼神中流露出一种复杂的、近乎追忆和伤感的情绪,虽然极快掩去,却足够让细心之人捕捉。
“尤其是甄答应,”宜修的声音似乎格外温和了些,“你……很好,望你谨守宫规,勿负圣恩与太后娘娘厚爱。”
这话听在旁人耳中,或许是皇后对太后意愿的尊重,是对新人的勉励。但落在一直紧盯着皇后反应的年世兰眼中,却几乎成了铁证——皇后果然因那张脸而对甄嬛另眼相看!她甚至从皇后那瞬间的伤感里,解读出了对已故姐姐的深情怀念,而这深情,如今似乎投射到了这个替身身上!
年世兰只觉得一股酸涩混合着嫉妒直冲头顶,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训示完毕,众人告退。宜修却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叫住了走在最后、几乎无人注意的安陵容。
“安答应留步。”
安陵容吓得浑身一颤,连忙转身跪下:“皇后娘娘……”
宜修示意她起来,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温和,甚至带着一丝怜惜:“本宫瞧你身子单薄,神色也不佳,可是初入宫廷,有所不适?”
安陵容受宠若惊,慌忙摇头:“回娘娘,臣女……臣妾没有不适……”
“不必害怕。”宜修微微一笑,从腕上褪下一串寻常的蜜蜡手串,并非名贵之物,却显得亲切,“本宫瞧着你便觉得投缘。这手串能安神,你拿着戴吧。日后在宫中若有什么难处,亦可来景仁宫寻本宫说话。”
这番举动,这番话语,对于一直处于边缘、备受冷落甚至暗自欺侮的安陵容来说,无异于雪中送炭,天大的恩宠!她激动得眼圈发红,连连叩首:“谢娘娘恩典!臣妾……臣妾……”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而这一幕,恰好被因心中不忿、故意放慢脚步落在后面的年世兰看个正着。
皇后对那个怯懦无用的安陵容如此和颜悦色,甚至赠物示好?!
却对那个酷似纯元的甄嬛只是例行公事地说了两句?
而现在又对自己……(她想起之前的碧玺、云锦、绿菊)……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乱的浪潮猛地冲上年世兰的心头。
皇上要新人来分宠!
皇后对酷似姐姐的人流露怀念!
皇后对微不足道的安陵容莫名关怀!
那自己呢?自己这个所谓的“盟友”,在皇后心中,究竟算什么?!是随时可以为了旧情影子或新人而抛开的棋子吗?还是……也有那么一点点不同?
她发现自己竟然在疯狂地比较、嫉妒!不仅嫉妒甄嬛可能分走的皇宠,更嫉妒皇后那瞬间对甄嬛流露的“怀念”,甚至嫉妒安陵容得到的那微不足道的“关怀”!
这种陌生的、针对皇后的酸涩情绪,比单纯的失宠危机更让她心慌意乱。
年世兰失魂落魄地回到翊坤宫,对着满室奢华,却只觉得空荡冰冷。颂芝奉上的茶,她也喝得毫无滋味。
她不明白自己这是怎么了。她明明是因皇上选秀而生气,为何现在满脑子都是皇后对别人不同的态度?
而景仁宫内,宜修慢条斯理地品着茶。
剪秋低声道:“娘娘今日对安答应,似乎格外优容?”
宜修放下茶盏,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冰冷笑意。
“一颗棋子罢了。无用,却也能搅动一池春水。”
“至于华妃……”她眸光转向窗外,仿佛能穿透宫墙,看到那座富丽堂皇的翊坤宫,看到那个正因为她而心潮起伏、醋海生波的人。
“本宫就是要让她看,让她比,让她想。”
“让她清楚地知道,本宫的‘好’,并非理所当然。予取予夺,皆在本宫一念之间。”
“唯有不安,才会更加抓紧。”
凤眸之中,一切了然。
棋局新布,落子无悔。
而这枚名为“嫉妒”的棋子,似乎效果尤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