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雾翻涌如沸腾的墨汁，压得玄鸟舫的玄玉铃铛都在哀鸣，李长老的道袍被罡风掀起，应道巅峰的灵力在周身形成的金光竟被魔气挤压得不断收缩，他死死盯着黑雾中缓步走出的身影，握着剑柄的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执法堂的小崽子，倒是长本事了。” 沙哑的笑声裹着魔气滚来，黑雾中显露出个青袍老者的身影。他面容枯槁如千年老木，唯有双眼泛着紫金色的魔光，腰间悬着块残缺的宗门令牌，上面 “清玄” 二字被血色浸染，正是二十年前叛逃的内门长老，林清玄。
楚庄的长刀 “哐当” 砸在甲板上，他难以置信地看着那块令牌：“清玄长老？不是说您早在幽冥洲坐化了吗？”
林清玄嗤笑一声，紫金色的魔光扫过众人，在洛凡脸上停顿片刻：“坐化？执法堂当年派来的三百精锐，连我衣角都没碰到，倒成了我进阶的养料。” 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目光落在李长老身上，“李玄，你和你师父当年追我到幽冥洲边界，要不是他用命护住你，今日你可站不到这里。”
李长老的脸色瞬间铁青，周身的金光剧烈震颤：“你这叛徒！今日定要为宗门清理门户！”
“就凭你？” 林清玄抬手一挥，身后的黑雾骤然沸腾，无数魔影在其中嘶吼，“二十年前我已是应道巅峰，如今在幽冥洲修成筑域境，你这点微末道行，不够我塞牙缝的。”
洛凡突然想起宗门典籍里的记载：筑域境，能以灵气构筑领域，应道修士入内如同砧板鱼肉，他看向李长老紧绷的侧脸，突然明白长老为何如此凝重，这根本不是对手，是死局。
“王奎！” 李长老突然暴喝，将块传讯玉简塞进他手里，“立刻捏碎传讯，带所有人走！”
“长老您……” 王奎的手抖得厉害。
“走！” 李长老的长剑骤然出鞘，金光如太阳般爆发，硬生生在黑雾中劈开通路，“我缠住他，你们回宗门报信！这是命令！”
楚庄突然拔剑砍向玄鸟舫的灵晶槽：“要走一起走！要不走大家都不走，大不了跟他们拼了！”
“蠢货！” 李长老的剑光扫过，不是攻击楚庄，而是斩断了玄鸟舫的缆绳，“你们死了谁报信？宗门还不知道幽冥洲的宵小已经再次跳了出来！” 他的灵力毫无保留地爆发，应道巅峰的威压形成道金色屏障，将林清玄的魔影挡在外面，“落尘，看好他们！”
洛凡喉头哽咽，看着李长老被魔气吞噬的背影，突然想起在炎国丹陛上，长老悄悄塞给他的固魂丹，他猛地拔剑指向玄鸟舫的操控阵：“启动法器！快！”
楚庄还要争执，却被赵虎死死按住：“你想让李长老白死吗？” 光盾重重砸在操控阵上，玄鸟舫发出刺耳的嗡鸣，调转方向朝着南方疾驰。
李长老看着玄鸟舫远去，只能希望他们自求多福，随后举剑看着对面黑雾中人。
只听黑雾中传来骨骼碎裂的脆响，李玄的长剑在掌心震颤，他望着林清玄袖口露出的半截玄铁锁链，瞳孔骤然收缩，那锁链上的云纹，分明是当年执法堂赐给师父的信物。
“记得这链子吗？” 林清玄把玩着锁链，紫金色魔光在链环间流转，“你师父当年就是用它捆住我的脚踝，可惜啊，最后被我反手钉在幽冥洲的断魂崖上，让魔蚁啃了七天七夜。”
李玄的灵力瞬间沸腾，金光撕裂黑雾：“你这叛徒！我师师父待你如亲子，传你《清心诀》，赐你执法权，你竟……”
“待我如亲子？” 林清玄突然狂笑，笑声里裹着刺骨的寒意，“他发现我修炼《幽冥经》时，怎么不说这话？三百执法弟子围杀我时，怎么不念旧情？” 他猛地挥手，锁链如蛇般窜出，带着幽冥洲的腐臭气息缠向李玄咽喉，“这世道，唯有力量才是真的！”
金铁交鸣震得空气都在颤抖，李玄的长剑缠着金光，每一次碰撞都在锁链上留下焦痕，却始终无法斩断那幽冥魔气淬炼过的链环，他退到玄鸟舫的灵晶槽前，后背抵住滚烫的灵晶，突然想起十五岁那年，师父坐在药园石凳上，用这锁链给他演示捆仙术。
“小玄你记着，” 师父粗糙的手掌覆在他头顶，锁链在阳光下泛着暖光，“执法者先要有慈悲心，再谈杀伐权。”
可慈悲救不了师父，也拦不住眼前的魔。林清玄的领域突然展开，紫黑色的魔气如潮水般涌来，李玄的金光屏障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薄。他看见自己的道袍被魔气撕裂，看见掌心的长老令牌寸寸碎裂，就像当年在断魂崖下，师父那只染血的手。
“你以为拖延时间有用？” 林清玄的锁链刺穿了李玄的左肩，紫金色魔光顺着伤口蔓延，“就算他们传讯回宗门，等援兵到了，我早带着你们的人头离去了。”
李玄突然笑了，咳出的血沫落在灵晶槽上，激起刺目的光芒。他猛地将长剑插入灵晶，应道巅峰的灵力毫无保留地引爆，不是攻击林清玄，而是要彻底摧毁玄鸟舫的追踪阵法。
“宗门…… 不会放过你……” 他看着自己的躯体被魔气吞噬，意识模糊的最后一刻，仿佛看见师父在云端招手。玄鸟舫的灵光骤然熄灭，林清玄的怒吼被爆炸的轰鸣淹没，而远方的天际，正有一道青灰色的剑光，载着最后的希望疾驰向南。
甲板上的众人回头望去，只见李长老的金光在黑雾中如同风中残烛，每一次闪烁都伴随着震耳的轰鸣，身后林清玄手下魔修猫捉耗子般的戏耍着众人：“跑？你们觉得跑得掉吗？”
玄鸟舫在云层中疯狂穿梭，王奎传讯的玉简早已捏碎，可身后的黑雾却如影随形，楚庄一拳砸在栏杆上，指骨渗出血来：“那老怪物速度太快了！”
洛凡盯着操控阵上跳动的灵纹，突然想起李长老教过的偏航术：“转向东北！那里有断云涧的天然屏障！”
玄鸟舫猛地调转方向，擦着道魔气冲击波飞过，魔修的声音在身后炸响：“一群小耗子，以为躲进洞就安全了？”
黑雾如影随形跟在身后，玄鸟舫的灵晶槽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淡青色的灵光在魔气侵蚀下忽明忽暗。王奎蜷缩在甲板角落，肩胛的伤口已经发黑，黑色的血管像蛛网般爬向脖颈，他却死死攥着最后三张黄符，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还有三里到断云涧！” 赵虎嘶吼着将光盾横在胸前，盾面的符文已经黯淡大半，刚才为了挡住魔修的魔影冲击，他硬生生受了对方一记凝气掌，此刻丹田内的灵力正像退潮般流逝。
楚庄的离火符已经用尽，玄铁长刀上的火焰只剩零星几点，他用刀背磕开洛凡递来的疗伤丹：“别给我，留着你自己用。” 话音未落，黑雾中突然射出数十道魔气箭，箭簇带着刺耳的尖啸，直指玄鸟舫的灵晶槽。
“小心！” 王奎猛地扑过去，将三张黄符同时拍在灵晶槽上，土黄色的符光骤然膨胀，形成层厚实的土墙，魔气箭撞在上面炸开漫天黑灰。可没等众人松口气，土墙突然从内部裂开，一支裹着紫金色魔光的箭穿透了王奎的后背，箭簇从他心口穿出，带着滚烫的血珠钉在灵晶上。
“王奎！” 洛凡的剑刚劈开近身的魔影，回头就看见王奎软软倒下，那张总是带着怯懦的脸此刻异常平静，他艰难地抬起手，指向楚庄腰间的储物袋，嘴角溢出的黑血泡里挤出几个字：“传讯符…… 在……”
话音未落，王奎的手重重垂落，眼睛却还圆睁着，仿佛在看断云涧的方向。楚庄一把将他抱在怀里，离火符不受控制地从指尖弹出，将扑来的魔影烧成灰烬，可他的手却在不住颤抖，怀里的身体正在迅速变冷。
“你他娘的倒是挺能耐啊！” 楚庄的声音哽咽着，却故意扯出个凶狠的表情，“不是说回去要赢赵虎吗？起来啊！”
回应他的只有王奎逐渐僵硬的身体。赵虎突然暴喝一声，光盾带着残余的灵力撞向玄鸟舫的转向阵：“左转向！进断云涧峡谷！”
玄鸟舫猛地倾斜，差点将众人甩出去，洛凡趁机将王奎的尸体挪到舱内，回头时正看见赵虎的后背炸开团血花，刚才为了稳住阵法，他硬生生扛了魔修的一道魔鞭。
“长老那边……” 赵虎咳出口血，望着西方的天际，那里的金光已经微弱得像烛火，“恐怕……”
话音未落，西方突然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爆响，金光骤然熄灭，紧接着是林清玄狂傲的笑声：“李玄啊李玄，你师傅当年没完成的事，今日我替他了结了！”
李长老…… 陨落了。
这个认知像冰锥刺进每个人的心脏，楚庄猛地将王奎的尸体塞进舱底，提刀冲向船头：“拼了！给长老和王奎报仇！”
玄鸟舫刚钻进断云涧的峡谷，两侧的崖壁上突然垂下无数黑色筋络，如同巨蟒般缠向船身，林清玄的身影出现在峡谷尽头，紫金色的魔光在他周身流转：“以为进了老鼠洞就能活命？”
他抬手一挥，筋络突然收紧，玄鸟舫的灵晶发出刺耳的碎裂声，赵虎怒吼着将光盾顶在船首，可筑域境的威压如同山岳压来，盾牌上的符文寸寸断裂，他的骨骼发出令人牙酸的 “咯吱” 声。
“楚庄！落尘！跳船！” 赵虎突然回头，脸上带着种决绝的笑意，“我爹说过，落云宗弟子，死也得死在阵前！”
他猛地将光盾嵌进玄鸟舫的灵核，自己则扑向那些黑色筋络，用身体挡住最密集的攻击。黑色的筋络瞬间刺穿了他的四肢，却没能阻止他引爆灵力，光盾突然爆发出刺眼的金光，将周围的筋络尽数震碎，也将玄鸟舫的后半段炸得粉碎。
“走啊！” 赵虎最后的吼声混在爆炸声中传来，他的身影被金光吞噬的瞬间，还在朝着洛凡的方向挥手。
玄鸟舫的前半段失去控制，朝着峡谷深处坠去，楚庄一把抓住洛凡的手腕，将他甩向崖壁上的一处平台，自己却被断裂的船板缠住，朝着下方的黑雾坠去。
“照顾好自己！” 楚庄的声音从下方传来，伴随着离火符最后的爆鸣，“下次演武场…… 我让你三招……”
洛凡摔在平台上，眼睁睁看着楚庄的身影被黑雾吞没，那道玄色的身影在坠落时，还在试图将最后一张传讯符往天上抛。他挣扎着想爬起来，却发现右腿已经被魔气侵蚀，黑色的血管正顺着小腿往上蔓延。
峡谷尽头传来林清玄的笑声：“只剩你一个了？”
洛凡咬着牙撑起身体，长剑拄在地上，鲜血顺着剑身滴落在岩石上，他看着缓步走来的林清玄，对方的青袍上沾着点点金斑，那是李长老的血。
“为什么……” 洛凡的声音嘶哑得像破旧的风箱，“放我？”
林清玄的紫金色魔光在他脸上扫过，突然停在他耳后的疤痕上，那是雁阙国魔修留下的伤痕，他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种诡异的温和：“你身上…… 有人想要的东西。”
洛凡瞳孔骤缩，还没反应过来，林清玄已经转身走进黑雾：“你好好活着，可比直接杀掉你有趣多了。”
黑雾如同潮水般退去，断云涧只剩下风声呜咽。洛凡看着下方玄鸟舫的残骸，看着崖壁上凝固的血迹，突然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他拄着剑想再站一会儿，却眼前一黑，重重掉落在断云涧里。
昏迷前，他仿佛看到王奎递来疗伤药的手，赵虎拍着他肩膀的笑，楚庄别扭地别过脸的侧脸，还有李长老站在船头的背影。这些画面在黑暗中渐渐模糊，最终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寒冷。
断云涧的水浸湿他染血的衣角，却掩盖不掉弥漫在空气中的血腥，远处的天际泛起鱼肚白，可对于洛凡来说，这天光来得太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