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每天‘意外’死掉的弟子可不少。一个无根无底,又惹了不该惹的人,消失了,也就消失了。”
慕昭华的话,字字如针,扎进柳青璇的心里。
“意外”这两个字,让她浑身发冷。
落霞宗自诩名门正派,可同门相残的血腥事,从来就没断过……
她眼睁睁看着慕云深随手弹出一道指风,那道风轻易洞穿了林峙的大腿,血箭当场飚出三尺多高。
林峙一声没吭,只是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下,差点就此昏死过去。
“师尊……”柳青璇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如果我……如果我答应……嫁给慕白……您……您能不能……帮帮他?放他一条生路?”
这句话,抽干了她全身的力气。
慕昭华嘴角勾起一抹转瞬即逝的弧度,脸上却是一副为难的样子:“哎……青璇啊,你这份心意倒是真的。罢了,看在你的面子上,为师会尽力向你师伯求情的。毕竟,慕白才是最重要的。只要你以后一心跟着慕白,为师保证,必会保那林峙……不死。”
她特地在“不死”两个字上,咬得极重。
“走吧,去给这事做个了结吧。”慕昭华说。
两人御风而下,落在混乱的山路旁。
慕家的子弟一见慕昭华,立刻收手,恭敬地退到一旁。慕云深则负手而立,冷哼一声,满是傲慢。
柳青璇的视线里,只有那个蜷缩在地上的人影。他浑身是血,气息微弱,却还在用手肘撑着地,倔强地想爬起来。
她的心,像是被活生生撕开了一道口子。
“青璇?你怎么……”
林峙看见了她,又看见了她身边的慕昭华,瞬间什么都明白了。
他咳出一口带血的唾沫,费力地抬起头。
柳青璇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脚下仿佛不是泥土,而是烧红的炭火。
她看着这个不久前还意气风发的少年,如今却像条被打断了脊梁的野狗,狼狈地趴在地上。她拼命压下喉咙里的哽咽和涌上眼眶的热意。
她闭上眼,再睁开时,里面只剩下冰。
“林峙。你我之间,到此为止吧。”
林峙的身体猛地僵住。
柳青璇强迫自己不去看他的伤,不去看他的脸,用一种自己都感到陌生的腔调继续开口:
“我已经决定了,会嫁给慕白师兄。他天资卓越,身份尊贵,能给我想要的道途和未来。”
她停顿了一下,声音更冷,更硬,像是在给他下判决,也像是在给自己上枷锁。
“你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
“什么?!”
林峙如遭雷劈,他用尽力气撑起上半身,死死地盯着柳青璇:“青璇!你看着我!是不是他们逼你的?”
他急切关心的样子,让柳青璇的心痛到无法呼吸。
她很清楚,只要自己流露出一丝一毫的软弱,眼前这个傻子,就算拼上这条命,也绝对会反抗到底。
她不敢赌,她输不起。
她猛地别过头,用尽全身的力气吼了出来:“没有人逼我!是我自己想通了!跟着你,我能得到什么?慕白师兄能给我的,你一辈子都给不了!别再天真了!忘了我!”
喊完这句,柳青璇感觉自己被抽空了,身体轻轻晃了一下。她不敢再多留一秒,不敢再看林峙一眼……
“呵……呵呵……”
林峙忽然低声笑了起来,笑声沙哑,带着血腥气。
他的视线扫过一旁神情漠然的慕云深和挂着慈爱假面的慕昭华,他当然知道她们在演戏!他也当然不信这不是她的真心!
可这些话,是从她的嘴里亲口说出来的……
为什么,心会这么痛!
柳青璇听着他凄凉的笑声,几乎崩溃。
她怕自己下一刻就会失控地冲过去抱住他。
她猛地转身,对着慕昭华挤出几个字:“师尊,我们走吧。”
慕昭华满意地点头,递给慕云深一个信号。
慕云深轻蔑地扫了一眼地上的林峙,那副神态,和看路边的垃圾没什么区别,随即带着慕家族人转身离开。
柳青璇跟在慕昭华身后,每一步都走得无比僵硬。她强迫自己不回头,指甲早已刺破掌心,血肉模糊。
林峙浑身剧痛,就那么躺在冰冷的泥地上,呆呆地看着那个决绝的背影越走越远,直到消失。
慕家的人走光了,只留下一片狼藉和满地刺目的血。
山风吹过树林,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是谁在哭。
不知过了多久,一道人影从天而降,匆匆落在林峙身前。
“林……师弟!你怎么了?”
是白若泠。
她看见满身是血的林峙,惊叫一声,赶紧上前将他扶起。
“你怎么会弄成这样?是谁干的?!”白若泠的声音又急又尖。
她将林峙半抱在怀里,探了探他的鼻息,还活着……她心里稍安。可怀里的人却毫无反应,只是直勾勾地望着远方。
“我有疗伤药,快服下……”
“不用……”林峙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
没有了慕云深的灵力压制,他体内的“碧叶回元”已经可以自行运转。
只是……他现在根本没心情疗伤,脑子里全是柳青璇刚刚说的那些话,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刀子。
“那你还傻愣着干嘛?快疗伤啊!”白若泠急得快哭了。
“……”
林峙挣开她的怀抱,忍着剧痛盘膝坐好,运起“碧叶回元”。绿色的光晕流转,身上狰狞的伤口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白若泠就坐在一旁,看着他被血浸透的衣服,看着他脸上已经结痂的血痕,一时竟看痴了。
“到底是谁要这么对你?”她忍不住又问了一句。
“你师父——慕昭华,还有慕家的人……”林峙一边疗伤,一边冷冷地回应。
“什么?!”白若泠像是被蝎子蛰了一下,整个人都懵了,“我师父?她怎么会……”
“为了柳青璇和慕白。”
白若泠彻底呆住了,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如果是师尊的脾气……这倒真的做得出来。这一刻,慕昭华在她心中那个高高在上的形象,开始寸寸碎裂,轰然崩塌……
“他们用我的命,逼柳青璇嫁给慕白……”
说到这里,林峙再也无法保持冷静,一股悲愤之气直冲头顶,刚刚开始愈合的伤口竟又渗出丝丝血迹。
山林间,只剩下晚风萧瑟。
两人就这么坐着,再无言语。
死一般的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