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有才双眸逐渐填满淡漠，“老二，这件事不是我说了就能算的。”
“机械厂是集体的，不是我个人的。”
李英钢攥紧了拳头。
为什么不愿意帮他？
为什么大哥出事，爹就四次奔走，出钱出力，把徐睇莱保释出来。
为什么小弟就能去读工农兵大学，爹每个月还给寄生活费，还出钱出力的养着他的儿媳妇。
为什么小妹都断亲了，还能大着肚子回家，爹也好吃好喝的养着。
为什么？
为什么就是不愿意帮他！
“爹，张麦苗肚子里怀着的不仅是我的儿子，也是你的孙子啊？”
李有才见他油盐不进，气上心头，口不择言道，“我又不缺孙子！”
李英钢眼里闪烁着不明的光，沉声开口，“可是，我缺儿子啊。”
“爹，我为什么没有儿子？都是你们害的，都是你们纵容大房！”
王莹莹流产那件事，是李家每个人心里的痛，是他们的耻辱。
李有才沉默了两秒，“那是意外。”
一句轻飘飘的“意外”就能让他断子绝孙？李英钢不乐意。
“爹，你可以一而再再而三的包庇大房，为什么就不能帮帮我呢？”
李有才看到了他眼里一闪而过的恨意，无奈的摇了摇头。
“你这次真的错的离谱，工作的事，别想了，保不住的。”
“趁早跟外头那个女人断了，孩子打了，快点把她送走！”
李有才每多说一句话，李英钢心里的怨恨就多增加一层。
他眼睛逐渐猩红，“爹，她怀的可是我的儿子，你的孙子！还有三个多月就出生了啊！”
李有才懒得跟他扯皮，车轱辘的话来回说，听着就烦人。
“老二，你别忘记了，你的妻子是王莹莹，她怀的才是我的孙子！”
再说了，一个未出生的孩子比得上活着的人吗？
李英钢把头撇开。
见老二不愿意听，李有才发出一声冷哼，“你觉得孩子重要，那你就别听我的！”
“等东窗事发，你就带着你外头那个女人和不一定能出生的孩子一起在农场熬着吧！”
李英钢发出了痛苦的哀嚎，“爹，你真的就不能帮帮我吗？”
“徐睇莱教唆双胞胎把我的儿子推流产了，徐睇莱偷钱关进局子里，你都可以帮。”
“别以为，我不知道，老四工农兵大学的名额也是你买来的！”
“凭什么，同样是儿子，他们你都可以帮，就是我不行呢？”
李有才把搪瓷杯重重的砸在桌子上。
帮？
他还要怎么帮？
怎么帮才算是帮？
他这张老脸都丢完了，为了李英钢四处奔走，关系网都走了一遍！
“我不是玉皇大帝！”
如果不是为了李家。
为了他的前途。
李有才在知道老二作风有问题的那一刻，就直接撂挑子不干了！
之前老二存在感低，不惹事，年纪轻轻把自己整到采购部工作的时候，他还吃惊了一下。
觉得老二是个不错的好孩子！
没想到，老二是整个李家中最差劲，作风、思想最有问题的人！
出事了，还想啃老！
他都一把岁数了，好不容易把孩子们都拉扯长大，福没享到一点，气受了一大堆。
他还要怎么对得起这几个儿子？
别人家给一口吃的，养大了就行。
这几个儿子，他供着读书，供着结婚，还要他这把老骨头付出多少才够？
好不容易养大了。
老大没出息，娶的媳妇是个惹事精，不给他惹事就是万幸了。
老二思想作风有问题，贪污搞破鞋，什么可怕就做什么，简直就是上天派来害他的！
老三好不容易有点出息了，一点都不孝顺，自私自利，乌鸦还会反哺呢！
老四还在读书，娶个媳妇儿怀上了孩子，先让他给养起来了！
小五，闺女，不顾家里脸面非要嫁给老无赖，断亲就算了，随她去得了。
反正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气死他了，都断亲了，怀上孩子养不起，直接打了得了，还以死相逼非要回来。
李有才现在不仅怨恨这几个孩子，一点用都没有，还不如不生。
他还怨恨上了张秀芬。
他在外面累死累活的工作赚钱养家，张秀芬就在家里这么“相夫教子”的？
李英钢失魂落魄的离开正房。
回到自己家里，他一抬头看见的就是对自己冷眼相待的王莹莹。
他突然感觉好累。
为什么这种时候，王莹莹不仅不安慰他，还对他冷眼相待。
王莹莹冷哼一声，抱起李云冬就进了卧室，反手把门给反锁上了。
电风扇的事情没有说清楚。
香水的事情也没有说清楚。
她在等，等一个真相。
在这之前，她不会做出任何举动。
她不自觉的把视线落在不远处乖巧的叠着自己小衣服的李云冬身上。
察觉到王莹莹的视线后，李云冬挥着自己的小短手，甜甜的笑着。
“娘，你看我叠的衣服，好不好看！”
王莹莹眼里流露出的温柔，是外人从未看见过的，“叠的真棒。”
得到表扬的李云冬笑的开心，“娘，我会乖乖的，我什么都会干！”
王莹莹知道，她的小云冬很懂事。
如果不是为了她的小云冬，早在流产时，李英钢当缩头乌龟后，她就走了。
为了小云冬，这两三年，她拼命的开解自己，拼命的为李英钢找说辞。
李英钢只是愚孝，他还是个好丈夫，还是个好父亲，他还承诺这辈子只有云冬这个女儿。
她都要释怀了啊。
没想到，李英钢又给她了沉重的一击。
他变了，变得不再是以前那个年轻男人了，那个眼里都是她的人了。
王莹莹把李云冬温柔的抱进怀里，哄睡着后，她眼泪不可抑制的流了出来。
怎么办呀。
她该怎么办呀。
离婚吗？
她舍不得闺女啊。
如果把小云冬留在这个吃人的李家，没有人为她撑腰，她会被毁了的！
-
李英钢不想进农场，他不想改造。
算了。
可能他这辈子都没有生儿子的命。
下午，李英钢就去了城北333号，他去找张麦苗，他要带张麦苗去打胎。
听清楚男人的话后，张麦苗满脸的不可思议，“你说什么？”
她牢牢的抱着自己微微凸起的肚子。
李英钢看着她的动作，眸色逐渐变深，里面流露出了不舍。
“把孩子打掉，我送你回去，你想要什么都可以提，就当这一切没发生过。”
触手可得的幸福，张麦苗怎么舍得放弃？
为此，她赌上了自己的清白，名声，和未来，不达目的决不罢休。
张家村太穷了。
她过的太苦了，回去？
张麦苗是不可能同意的。
但是李英钢态度坚决，不等张麦苗反应，扯着她的手就要往外带。
张麦苗泪流满面，她抓着男人的手，“英钢，你别这样，这是你的儿子啊！”
“再说了，没有证明，医院也不会让我打掉的！”
是，没有证明，医院不会接收她。
但是，黑诊所可以。
李有才都安排好了。
只需要去李有才给的地址，就会有人给张麦苗做手术，一切不安全的隐患都会消失。
“放心吧，你只要跟我走就行，麦苗，以后我肯定会补偿你的。”
张麦苗才不想要什么补偿！
她要成为城里人！
她要过上好日子。
她清白身子没了，还怀过孕，如果被送回乡下，她该怎么活下去？
张家村那么穷。
穷的连饭都吃不饱。
越穷的地方，女性的生存环境越残酷，她过够了以前的日子。
她喜欢城里。
原来国营饭店的菜那么好吃，原来香水那么好闻，原来绸缎面料的衣服那么柔软。
这都是她以前不曾感受过的。
进了城里，哪怕是在外面租房子没名没份，她要什么，男人都会给她什么，她过的好不快活。
不行！
肚子里的这个孩子是她留在城里的筹码，是她下半辈子的指望。
不能被打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