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明的宅院很安静,能听见墙外落叶声。
这是李衍案后上头特批的住处,不算阔绰,却胜在周遭清幽,正合他喜静的性子。
此处的宁谧与城中蔓延的惶惶不安,像是两个隔绝的世界。
院角老槐树下,秦明斜倚石凳,手中泛黄古籍摊开,目光落于书页。
外界的风风雨雨,似都与他无关。
直到魏远携着厚礼,满脸凝重踏入院中,瞧见的仍是这幅淡然景象。
秦明合上书册起身,对魏远拱手:“魏捕头深夜到访,可是有要事相商?”
他神色平静,仿佛早料到对方会来。
书房内,茶香袅袅绕梁。
魏远没有半句寒暄,将三起“画皮案”的卷宗整叠推到秦明面前:
“秦老弟,你先瞧瞧这个。”
语气里没了往日的严肃。
自李衍案后,他因功获赏,得了枚能助破先天的丹药,对秦明早已没了防备,反倒多了几分奉若上宾的敬重。
秦明拿起卷宗,逐页细阅,眉头随内容渐渐锁起。
案发现场的离奇、死者诡异的死状,让他脑中法医毒理的知识全无用武之地。
这般剥皮手法,绝非人力可为。
“如何?”魏远的声音里,藏着难掩的疲惫。
“此事确属诡异,小弟才疏学浅,暂未看出端倪。”秦明放下卷宗,如实答道。
魏远脸上浮出苦笑,身体前倾,压低声线道出一段让秦明心惊的秘闻:
“秦老弟,事到如今,老哥也不瞒你了。”
“早年我在神都当差时,曾听闻一种特殊案子。它不归提刑司、刑部管,连大理寺都无权插手,世人称其为‘命案’,但在京中,它叫【诡案】。”
秦明心中微震,面上却不动声色:“诡案?”
魏远点头,声音压得更低,几近耳语:“咱们活的这世道,远比表面瞧着复杂。”
“天道残缺,法则松动,总有常理难释的污秽之物,从天地裂隙里爬出来。”
“大燕为应对这些,设了个最神秘的机构——”
他指尖蘸着茶水,在桌案上写了三个字:【镇魔司】。
“这机构独立于所有官府体系,只对圣上负责,里头的人个个身怀异术,修为高深,手段狠辣,掌生杀大权。”
魏远说着,脸上既忌惮又向往。
“可惜镇魔司的势力只及郡城与京畿,像咱们南阳府出了这等事,即便上报,等他们派人来,还不知要多死多少人。”
他望着秦明,眼中满是恳求:“老弟,这案子如今不是为了我的乌纱帽,是为了满城百姓的性命。老哥只能求你,以你的本事或许能寻出些蛛丝马迹。”
秦明沉默了。
他没料到魏远会主动吐露这等秘辛。
镇魔司这个凌驾于世俗权力之上的势力,第一次清晰浮现在他眼前。
他适时露出震惊之色:“诡案?镇魔司?”
“魏大哥,这些事小弟闻所未闻,简直像听天书一般。”
魏远苦笑起身,拍了拍他的肩:“你不知是常理,这些本是朝廷秘辛。”
“我今日说这些,已是犯了大忌。”
“但我看人准,老弟你绝非池中之物,迟早会接触到那个层面,就当提前给你提个醒。”
说罢,他留下卷宗,拖着满身疲惫,消失在夜色里。
魏远走后,秦明在书房静坐良久,随即去找李夫子。
当他将案情与魏远口中“诡案”的说法和盘托出时。
这位素来沉稳的老文书,浑浊的眼底竟闪过一丝异样光芒。
“画皮……香闺……待嫁新娘……”
李夫子反复念叨着,神色骤变,“先生稍候!”
他似想起什么,转身冲进堆满卷宗孤本的房间。
一阵翻箱倒柜后,捧着本封面为不知名兽皮、积满灰尘的古籍快步返回。
正是从柳家书房寻来的《南阳异闻录》。
书页被快速翻动,李夫子激动得指尖发颤:“有了!”
他将书摊在秦明面前,指向其中一页。
纸上画着幅模糊却诡异的插图:
看不清面容的鬼影立在美貌女子身后,手中持着人皮,似要为其“穿上”。
旁侧古老篆体注释写得分明:
『岁魇,非妖非魔,乃天地怨气所生之诡物。常生于‘怨憎会’‘爱别离’至极之地。能入人梦,化其心爱之人,圆其心中所愿。待人情浓意切、心防大开、神魂交融之际,剥其皮囊为己用,食其魂魄为食粮。所得之皮可化千形,亦真亦幻,故俗世称之‘画皮’。』
“秦明,你上次翻这本书时,恰巧看到的就是这诡物。”
李夫子的声音在静室中回响。
魏远带来的官方绝密,与前朝野史中的怪诞传说,在此刻严丝合缝地印证在一起!
秦明瞳孔骤缩,瞬间忆起上次在柳家曾翻到过这段内容。
他死死盯着“岁魇”的描述,“入梦……化其所爱……情浓之时……”
几个字在脑中炸开——
难怪现场无半点搏斗痕迹,难怪死者脸上皆带幸福笑意。
对她们而言,那不是谋杀,而是一场在梦中与心爱之人完成的完美约会!
秦明眼中迸出冰冷精光,他终于明白,自己要面对的不是能以武力斩杀的敌人。
而是以人心最深处的执念与欲望为食,近乎规则般的……
“诡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