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海通汇钱庄大门敞着,像一只张着巨口的凶兽,静候猎物自投罗网。
秦明抬步跨入,喧嚣人声瞬时扑来。
大堂宽阔,数十根粗立柱撑起高耸穹顶。
算盘噼啪、铜钱脆响混着商客低语,织就一曲属于财富的嘈杂乐章。
往来者皆衣着光鲜,脸上刻着精明算计,眼底又藏着对金钱的炽热渴望。
柜台后,一个滚圆身影迎了出来。
他身着金线绣铜钱纹的锦袍,胖得几乎埋了脖颈,脸上堆着笑,小眼睛却眯成细缝,透出慑人的锐光。
此人便是钱庄明面上的大掌柜,人称金算盘。
“哎呀,秦神断大驾光临,小店真是蓬荜生辉!”
金算盘拱手相迎,声音洪亮,热情得有些过了头。
秦明神色平静,只微微颔首:“掌柜客气,我奉命查案而来。”
“请,后堂已备妥香茗,秦仵作随我移步一叙。”
金算盘在前引路,肥胖身躯挪动时像个滚动的肉球,动作却意外灵活。
二人穿过喧闹大堂,步入一条静回廊道。
廊壁挂着几幅名家山水,意境清幽,与前堂的铜臭气判若两个世界。
雅致厢房内,茶具早已摆好。
上好的紫砂壶配着薄如蝉翼的青瓷杯,空气中飘着淡淡的檀香。
“秦仵作请坐。”
金算盘亲自提壶斟茶,茶汤澄黄,香气漫溢。
“听闻前夜鬼市出了大事,魏总捕头正四处抓人,闹得满城风雨。”
他将茶杯推到秦明面前,状似闲谈。
“不知秦仵作从那些尸身之上,可有查出什么线索?”
秦明端起茶杯却未饮,语气平淡:“不过是亡命之徒互相仇杀罢了。”
“魏总捕头雷厉风行,很快便能肃清匪患,还南阳府太平。”
这番话,与提刑司对外口径分毫不差。
金算盘脸上笑容更甚:“是极,魏总捕头乃南阳府定海神针,有他在,我等商户才能安心营生。”
话锋陡然一转,他话里带了几分刻意的夸赞:
“不过小老儿还听说,秦仵作在柳家案中大放异彩,只凭鼻子一闻便知香料有毒,真乃神乎其技!”
秦明抬眸看向他。
眼前这胖子周身缠裹着深沉黑气,凝练如墨,远非鬼手、文思远之流可比。
竟是个将杀气与修为藏在肥肉与铜臭味下的顶尖高手。
“不过是祖传的粗浅伎俩,当不得‘神’字。”
秦明放下茶杯,话里带了几分试探。
“倒是金掌柜消息灵通,我一个小小仵作在案发现场的举动,您都了如指掌。”
金算盘哈哈大笑,用袖子擦了擦额头并不存在的汗:
“秦仵作说笑,小老儿迎来送往,不过是听的闲话多些。”
他又提起一只崭新茶壶,壶身温润,飘着奇异幽香:
“来,秦仵作尝尝这个。此茶名‘醉仙霖’,是小老儿托西域商队费九牛二虎之力寻来的奇珍,平日自己都舍不得喝,有凝神静气、洗涤心尘之效。”
说罢,他将滚烫热水冲入壶中。
无形无色的香雾随蒸汽升腾,可在秦明的破妄之眼中,那雾气却是淡淡的粉红。
黑莲秘制毒经的内容瞬时在他脑海浮现:
“迷魂香,三品毒物,无色无味。以‘醉仙霖’为引,药性可催至极致。吸入者初感精神恍惚,继而神智混乱,如坠云端,问之必答,任人摆布。”
秦明心中冷笑,好一招图穷匕见。
这毒药对后天武者或许管用,可他已至先天,凭纯阳真气与强悍神魂,自能化解。
金算盘双手捧着新沏的“醉仙霖”递来,笑容里藏着讨好下的阴冷:
“秦仵作一路辛劳,请用茶。”
秦明未拒,接杯时故作毫无防备:“那秦某就却之不恭了。”
茶杯送至唇边,他轻轻呷了一口。
茶水入喉,异香满口,一股奇特力量直冲脑海。
秦明握杯的手微晃,眼神渐渐涣散。
“好茶……好茶……”他喃喃自语,仿佛真的醉了。
金算盘始终紧盯着他,见此情景,眯起的眼中终于闪过一丝得意冷笑。
成了。
“秦仵作?”他试探着唤了一声。
“嗯?何事……”秦明晃了晃脑袋,似想清醒,却愈发迷糊。
“鬼市那些人,都是你杀的?”
“杀人?我……我是仵作……只验尸,不杀人……”秦明回答得颠三倒四。
金算盘彻底放下心,轻轻拍了拍手。
厢房大门被推开,两名身材高大、太阳穴高高鼓起的护卫走入,身上皆带着后天九重武者的强悍气息。
“秦仵作公务繁忙,劳累过度,想来是醉了。”
金算盘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瘫在椅上的秦明,脸上笑容尽敛,只剩毒蛇般的冰冷。
“带他去库房的客房,让他好好休息。”
“是!”
两名护卫上前,一左一右如拎小鸡般架起秦明。
他身躯软绵绵的,毫无反抗之力,嘴里还含糊念叨着“尸体”“真相”。
二人架着他穿过雅致后堂,走过假山流水,最终停在一座毫不起眼的杂物柴房前。
一名护卫推开柴堆,露出墙壁内藏着的精钢沉重大门;
另一人取出奇特钥匙插入锁孔,用力一拧。
“轰隆隆——”
机括转动声响起,精钢门缓缓打开。
阴冷潮湿的气息裹着浓重血腥味,从门后黑暗中扑面而来。
“进去吧,秦神断。”
一名护卫冷笑,随手一推。
秦明像条死狗般被扔进去,摔在冰冷石板地上。
轰!
精钢大门在身后重重关闭,地室陷入死寂的黑暗。
那黑暗深沉冰冷,似能吞噬世间所有光明与希望。
足足过了半炷香的功夫,原本瘫在地上的秦明,手指缓缓动了动。
接着,他坐了起来。
黑暗中,他的双眼毫无迷离,清明锐利,比往日更添几分冰冷,闪烁着刀锋般的光。
他扭了扭脖子,发出“咔吧”脆响,嘴角勾起一抹嘲弄弧度。
鸿门宴?他已入席。
龙潭虎穴?他已在此。
现在……轮到他,掀桌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