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远一声令下。
数百名捕快与王家护卫如一张铺天巨网,从府衙倾泻而出——
他们封死了四方城门,盘查了所有客栈,搜遍了每一条阴仄巷弄。
半个时辰内,画着丫鬟小翠样貌的通缉令,已贴满南阳府的角角落落。
天罗地网,水泄不通。
城南,一处破落民居。
墙皮被经年风雨啃噬,裸露出内里的黄土。
小翠缩在屋角,用堆散发着霉味的破布裹紧自己,身子抖得像风中残烛。
不是冷。
是怕。
窗外,捕快的呼喝、整齐的脚步声,像一阵阵催命鼓点,敲打着她早已被惊惶填满的心脏。
她想不通。
不过是想救娘,想让小姐睡个安稳觉。
怎么就成了这样?
“砰!”
朽木门被一脚踹开,木屑飞溅。
阳光骤然涌入,照亮她惨白绝望的脸。
几个魁梧捕快带着一身煞气闯进来,为首者对照手中画像,咧嘴露出黄牙。
“找到了。”他说。
……
提刑司,大堂。
“威——武——”
堂威拖得老长,两排衙役持水火棍狠狠砸向地面,闷响整齐划一。
提刑官换上玄色官服,端坐堂上,脸隐在昏暗光影里,瞧不出喜怒。
“带人犯!”
小翠被粗暴推搡进来,咚地跪倒在地面。
抬头时,望见那“明镜高悬”的牌匾,瞥见衙役们狰狞的脸,她浑身一软,险些瘫倒。
“堂下何人?”
提刑官的声音冷得像块冰。
“民……民女小翠,是……是王员外家的丫鬟……”小翠的声音抖得不成调。
“王秀秀可是你所害?”
“冤枉!大人冤枉啊!”
小翠猛地抬头,随即疯狂磕头,额头撞在青石板上,发出砰砰闷响。
“民女没有!绝没有害小姐!”她哭喊着,“民女和小姐一同长大,情同姐妹,怎会害她!”
“嘴硬。”
提刑官淡淡吐出两字,没再追问,只轻轻一挥袖。
“上刑。”
两名衙役立刻上前,将一盘刑具重重墩在小翠面前。
盘里,一根烧得通红的烙铁滋滋冒着热气,扭曲了周遭空气;
旁边是具精巧的拶子,上面还凝着早已干涸的暗褐色血迹。
小翠盯着烙铁,看着那夹指的刑具,哭声戛然而止。
心理防线在看清这两样东西的瞬间,彻底崩塌。
“我说!我说!我全都说!”
不等炙热刑具靠近,她已崩溃。
“别用刑!求求你们……别用刑!”
提刑官没说话,又挥了挥手,衙役撤下刑具。
小翠瘫在地上像滩烂泥,将所有事竹筒倒豆子般全招了。
“不是我有意害小姐的……”她的声音裹着无尽悔恨与恐惧,“是我娘……前些天染了重病,日夜咳血,城里大夫都说没救了……”
“正绝望时,我在城南长生堂门口遇着个道士。他穿白袍,仙风道骨,说能生死人、肉白骨……还说我孝心可嘉,赐了包神药,说混在水里给娘喝下,就能药到病除。”
小翠抬起挂满泪水的脸:“可我不敢啊……不敢拿娘试药……那天听见小姐说心神不宁,夜里睡不好,我就……就鬼迷心窍了……”
“想着小姐身子好,只让她喝一点点试药性,若真有效,再给娘喝……”
说到这儿,她再也说不下去,只剩用头拼命撞地。
“万万没想到……真的万万没想到会害死小姐啊!大人饶命!饶命啊!”
“长生堂。”
提刑官念着这三个字,眼中精光一闪。
“砰!”
惊堂木猛地拍下,大堂震得一颤。
“那长生堂在何处?那道士生得什么模样?”
小翠不敢隐瞒,连忙将长生堂的位置,以及游方道士仙风道骨的相貌,一五一十描述清楚。
供词录毕,提刑官不再看堂下形同废人的小翠,猛地起身,声如滚雷:“来人!”
一队早候在堂外的精锐捕快立刻涌入。
“速去城南长生堂,将那妖道擒来!”
“是!”
捕快领命而去,脚步声很快消失在远处。
堂下魏远这才转身,看向一直站在角落沉默的秦明。
声音压得很低,带着后怕与怒色:“秦明,果然又是长生教!这帮阴魂不散的杂碎!”
秦明望着刚录好的供词,目光平静,心里却一片雪亮。
那神秘施术者手段当真高明。
利用一个丫鬟的愚孝与无知,用一包永远无从验证的神药,便犯下这桩奇案。
即便被查,线索也会自然指向那莫须有的游方道士,以及早已惶惶不安的长生教。
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好一招金蝉脱壳,栽赃嫁祸。
只可惜这看似完美的布局,偏将两条毫不相干的线索紧紧绑在了一起。
【不腐新娘】与【长生教】。
本是两条平行线。
如今,却被那幕后黑手亲手系成了死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