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之后。
南阳府,洛水码头。
一艘挂着青云流纹旗的快船破浪而来。
铁力木打造的船身线条流畅,在日光下泛着沉润光泽,稳稳泊在岸边。
码头上人潮顿滞,目光皆聚向船板。
两道身影先后踏岸,瞬间攫住全场视线。
为首男子年约二十四五,青衫胜雪,银线绣就的流云在衣角隐现。
面容俊朗,下颌线条如刀削般利落,唯独眼底积着化不开的倨傲。
腰间悬柄古剑,暗沉剑鞘无半分装饰。
此剑乃阁中镇阁之宝“寒川”,剑身浸过千年玄冰,寻常修士难驭其锋。
来者正是青云阁阁主亲传弟子之一,陆景。
身后女子与他年岁相仿,淡蓝衣裙衬得身姿清雅,木簪束发,怀中紧抱厚卷。
她是陆景的师妹,云舒,性子沉静如深潭。
怀中卷轴记着南阳府近十年的风物志与旧案摘要,是临行前阁主特意嘱咐带上的。
柳府管家钱忠早已候在码头,见二人上岸,忙堆起笑容躬身迎上:
“陆公子,云姑娘,小老儿已在迎仙楼备下薄酒接风。”
陆景目不斜视,仅冷淡颔首:
“不必,引我们去提刑司看卷宗,真相只藏在原始记录里。”
钱忠脸上的笑瞬间僵住。
云舒却悄悄朝他颔首致歉,目光已掠过码头人流与商铺布局,连地面深浅不一的车辙印都仔细扫过。
她自幼习得“观微术”,能从细微痕迹中辨出过往动静。
这些车辙深浅不一,分明是不同载重的车马频繁往来所致,与码头寻常景象相悖。
登车后,钱忠仍不死心,絮絮叨叨讲着案情,话里话外都暗示凶手是柳家长子柳乘云。
陆景只听两句便蹙眉:“闭嘴。”
钱忠话音骤停,车厢内霎时寂静。
陆景靠在车壁闭目养神:“我不信推测,只信自己眼睛与逻辑。”
“在我的逻辑链闭合前,柳家上下皆是嫌疑人。”
他睁眼时,锐利目光直刺钱忠,后者如坠冰窖,冷汗瞬间浸透后背,再也不敢多言。
沉闷中,云舒轻声开口:“师兄,阁主临行前说南阳府鱼龙混杂,藏着不少修炼旁门左道的势力,需多留点心。”
陆景冷哼:“再狡猾的狐狸也斗不过猎人,凡人为案必留痕迹。”
“我倒要看看,这南阳府的水究竟有多深。”
……
抵达提刑司。
二人踏入大堂的瞬间,府衙内的喧嚣便淡了几分。
陆景无视周遭惊异目光,从怀中取出盖着朱红大印的公文,掷在闻讯赶来的陈主簿桌案上。
公文展开,江南总督府与南阳知府衙门的印鉴赫然在目,正是亲批的协查令。
持此令者可调阅地方所有案宗,连知府都需配合。
陈主簿只扫了一眼便双腿发软,忙引二人入正厅:“二位上差快请上座!”
上好的茶水端上桌,陆景端起茶杯轻嗅便放下。
“去年的陈茶,井水冲泡,火候还差三分。”
他抬眼看向手足无措的陈主簿。
“把柳家二公子案及近期悬案卷宗全拿来,一字不落。”
书吏很快搬来摞摞卷宗,最顶上一卷封皮写着“柳乘风暴毙案”。
陆景取过翻开,里面是秦仵作亲笔写的验尸报告。
从死者生前行踪到尸身细节,从香料成分到药理相生相克。
证据与推论环环相扣,堪称完美。
他看得极慢,指尖逐行划过字迹,连墨痕深浅都仔细分辨。
这份报告太过周全,反而像精心编排的戏本。
若是寻常仵,作绝无这般缜密的逻辑与药理知识。
良久,陆景合卷,指尖轻叩封面,嘴角勾起冷笑:“有意思。”
他侧头看向云舒,眼底闪过一丝兴味。
“这位让南阳府鸡犬不宁的秦仵作,倒要会一会。”
“看他究竟是深藏不露的能士,还是藏着猫腻的奸猾之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