嫉妒,是条淬了毒的蛇。
它盘在刘三心里,日夜啃噬着那点可怜的自尊,腥涎顺着骨缝往里钻。
凭什么?
凭什么一个乡下来的穷酸仵作,进了提刑司就能如鱼得水,如今还分配了单独的院子?
先是破了漕帮大案,连陈主簿都对他堆着笑脸;
后又得了谢天雄青眼,手里那块贵宾令,连自己舅舅都馋得直咂嘴!
而他刘三,陈主簿的亲外甥,反倒成了整个提刑司的笑料!
每次在衙门里走,捕快、文书们投来的目光,都像裹着冰碴的针,那是带着嘲讽的同情,比啐在脸上还疼。
“听说了吗?上次河滩那案子,刘三爷差点吓尿了裤子!”
“哈哈,还是秦仵作有胆色,一句话就镇住了场面!”
这些话像跗骨之蛆,钻进耳朵就往骨头里钻。
他怕秦明,却更恨秦明。
恨得牙痒痒,恨不得这人下一秒就暴毙街头。
他开始像条阴沟里的老鼠,暗中盯着秦明,想抓个把柄,把这碍眼的家伙从云端拽下来摔个稀烂。
可秦明的日子过得像上了弦的钟,规律得可怕:每日衙门点卯,其余时候便闷在自己小院,大门都少出。
唯独一点反常。
每隔几日的深夜,秦明总会独自外出,回来时衣角裤腿总带着湿漉漉的潮气。
“这小子肯定有鬼!”
刘三眼里冒着火,一个扳倒秦明的念头疯长缠得他心口发紧。
这夜月色昏沉,像蒙了层脏纱。
刘三瞅见秦明那熟悉的身影又溜出提刑司后门,立刻换上黑衣、蒙了脸,猫着腰跟了上去。
穿街过巷,一路摸到偏僻的洛水河边。
秦明站在礁石上,望着漆黑的河面一动不动,像尊被夜雾冻住的石像。
刘三躲在茂密的芦苇丛里,嘴角撇出冷笑:“装神弄鬼!我倒要看看你能玩出什么花样!”
他只露出一双怨毒的眼,屏着气等了约莫一炷香。
然后,他看见了这辈子都忘不掉的景象。
秦明动了。
身子轻飘飘从礁石跃起,朝着河面落去——刘三瞪圆了眼,以为会听见扑通落水声。
没有。
秦明的脚尖稳稳落在水面,只荡开一圈细碎的涟漪,竟就那么一步一步,在漆黑的河面上闲庭信步。
朦胧月色里,他的影子拖出淡淡的残影,像踏在无形的台阶上。
这不是武功!
刘三见过武林高手的轻功,最多在水上借力点几下,可秦明是在……行走!
“鬼……鬼啊!”
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刘三的牙开始打颤,浑身抖得像筛糠。
他终于明白秦明为什么那么邪门——
这人根本不是人,是个妖怪!
恐惧瞬间吞了他所有理智,什么报复、把柄全抛到九霄云外,此刻只想逃,逃得越远越好!
他猛地转身,手脚并用地往芦苇丛外爬。
就在这时,身后的阴影里,一个黑色轮廓无声无息地浮了出来。
刘三后颈的汗毛猛地炸开,他僵硬地回头——
对上一双毫无感情的冰冷眼睛,近在咫尺,不到一尺。
“你……”
一个字刚挤到喉咙口,一只手掌轻轻按在了他后心。
没有力道,没有声音,甚至没觉得疼。
只像心脏被一只冰冷的手轻轻一捏,然后……碎了。
眼中的神采迅速熄灭,世界在他眼前坍缩成一片永恒的黑。
他直挺挺倒下去,生机断绝,那张因嫉妒扭曲的脸上,永远凝固着无法言说的恐惧。
……
数分钟后。
河面上,秦明正揣摩着“踏浪行”的诀窍,心头猛地一跳。
一股微弱的能量波动从岸边芦苇丛传来,阴柔,冰冷。
这和周通尸体上残留的气息,分毫不差!
“不好!”
秦明心头警铃大作,再无保留,将踏浪行催动到极致!
身影在水面拉出一道白练,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冲回岸边。
几乎是眨眼间,他钻进芦苇丛,一股淡淡的血腥味钻入鼻腔。
他刚想走,却发觉刘三躺在地上,双眼圆睁,早已没了气息。
不远处,一道黑影几个起落,迅速消失在夜色里。
那速度快得惊人,身法诡异得像抹不开的墨。
“站住!”
秦明低喝一声,拔腿就追。
但晚了。
对方显然对地形了如指掌,几个闪转便融入南阳府错综复杂的街巷阴影,没了踪迹。
秦明追到空无一人的巷口,停下脚步,脸色阴沉得能拧出水来。
“好快的速度……即便是迷踪步加持,也远不及他。这家伙,绝对是先天境!”
“可他为什么会在这里?又为何要杀刘三?”
“是巧合,还是……他本就冲着我来的?!”
一个个念头在脑中翻滚,秦明后背泛起寒意。
那个藏在漕帮内斗背后的先天高手,那个神秘杀手,就在南阳府!
甚至,可能就在自己眼皮底下!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
没有再追,转身快步返回案发现场。
蹲在刘三尸体旁,正要启动【天道验尸】,一股被窥视的感觉突然从背后袭来!
秦明浑身汗毛瞬间炸起,猛地回头,破妄之眼开到极致——
什么都没有。
只有风吹过芦苇的沙沙声。
那感觉来得快去得也快,仿佛只是错觉。
但秦明知道,不是。
“他没走远,还在附近盯着我!”
这个认知让他心沉到谷底,伸向尸体的手停在半空。
秦明缓缓站起,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他看了眼刘三死不瞑目的脸,没有丝毫停留,转身迅速离开。
眼下首要之事,不是验尸。
是回提刑司,把这里发生的一切原原本本禀报上去——
把这潭水,彻底搅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