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之下。
那副由茶水绘制的地图很快就干涸了。
但它的轮廓已如刀刻般印在三人脑海里。
秦明起身走到桌前,执起毛笔。
凭着过目不忘的本事,将从张承脑中剥离的地图,一笔一划精准复刻在宣纸上。
那地图的线条很简单。
最终的落点,指向了城西一处毫不起眼的地方。
旁边还用蝇头小楷,标注了五个字。
——兰若杂货铺。
周虎凑近一看,眼中凶光乍现。
“兰若杂货铺?”
他把这五个字在齿间碾了一遍:
“先生!我这就去召集人手!”
“别说一个杂货铺,便是龙潭虎穴,我也踏平了它!”
说罢转身就要走。
“站住。”
秦明淡淡开口。
周虎的脚步却硬生生顿在原地。
他转过身,脸上带着几分不解。
秦明放下笔,抬眼看向他:“周大哥,你觉得一个能从数百人围攻中从容退走的先天杀手,会蠢到把老巢设在如此显眼的地方吗?”
周虎愣了愣,挠了挠头:“先生的意思是……”
“要么这地图是假的,是张承的心腹故意误导;要么……”秦明的目光转向李夫子,“那间杂货铺,藏着我们不知道的玄机。”
秦明自然信得过张承的记忆碎片,只是凡事需得准备一番才稳妥。
若是真让周虎这莽夫去打草惊蛇,那线索可真就断了。
李夫子的双眼骤然亮起一抹精光。
他一言不发走上前,拿起地图,仔仔细细端详半晌,仿佛要将每一笔每一划都刻进骨里。
随后,他抬眼看向秦明,声音异常坚定:
“秦明,交给我吧。”
“只要这地方在南阳府存在超过三年,就必定在官府档案里留下痕迹。”
“无论藏着什么玄机,都瞒不过卷宗!”
说完,他小心翼翼折好地图揣进怀里,转身向外走去。
那佝偻的背影,竟透出几分猎犬寻踪般的锐利。
周虎望着李夫子离去的方向,又看向秦明:
“那先生,我……?”
“你也有事要做。”秦明道,“从现在起,你就以帮主谢天雄病重、需静心休养为由,彻底封锁他的所有消息,任何人不得探视。”
“同时,以‘为老帮主祈福消灾’的名义,大肆操办水陆道场。声势越大越好,把全城的目光暂时都吸引到漕帮的内部事务上来。”
周虎眼中一亮,瞬间明白了秦明的用意。
这是在制造信息屏障,为接下来的秘密行动铺就一层完美的烟幕。
至少让大家觉得漕帮一切都安好,也没有把精力放在要调查凶手的迹象。
“先生高明!”他一抱拳,领命而去。
屋子里只剩下秦明一人。
他走到窗前,望着天边那轮残月。
这一夜过后,整个南阳府的暗流,显然更加汹涌了。
一夜无话。
次日,南阳府的百姓都在议论昨日那场惊心动魄的龙王祭,“龙王显灵”的传说更是被传得神乎其神。
而漕帮也如秦明所料,陷入一种奇特的平静。
新主未立,老主病重,一场场盛大的祈福法会占据了所有人的视线。
无人知晓,在这片刻意营造的喧嚣之下。
一张针对顶尖杀手的大网,正悄然织就。
天刚亮,第一缕阳光照进仵作宅院时,房门被猛地推开。
李夫子冲了进来,双眼布满血丝,眼眶深陷,整个人像是被抽干了精气,神情却透着极度的亢奋。
他走到桌前,将怀里两本泛黄发霉的卷宗“啪”地拍在桌上。
秦明从打坐中睁眼醒来:“李夫子,可有结果了?”
李夫子没有立刻回答。
他伸出干枯的手指,点在其中一本卷宗上:
“我查了一夜,这‘兰若杂货铺’表面上毫无问题。开了七八年,一直做些针头线脑的小生意,税银按时缴纳,邻里风评也不错。”
说到这里,他话锋陡然一转,手指猛地移向另一本十年前更破旧的商税卷宗:
“但巧的是,我从这本卷宗里发现,它的第一任东家和当年那个‘古韵香料铺’,也就是杀死钱万三案里那个杀手的据点……它们的幕后东家是同一个人!”
李夫子翻开卷宗,指着上面一个早已模糊的名字:“这个所谓的东家,名叫‘钱伯温’。而府衙的户籍档案和火灾记录里,清清楚楚写着:他早在八年前的一场意外火灾中,全家葬身火海了!”
“他是个死人!”李夫子抬起头,眼中疯狂的亮光几乎要刺穿秦明的眼睛,“一个死人,名下的产业却一直在安稳运转。”
“一个成了黑莲杀手藏身的香料铺,另一个,则成了鬼手的安全屋。”
话音落下,屋子里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一个冰冷到令人脊背发凉的推论,清晰浮现在两人心头——
黑莲组织,在南阳府竟有一个甚至多个专门负责后勤、产业、接头、洗钱的……由“死人”构成的明面身份。
安全屋的地图是真的!
那地方,绝对就是鬼手的老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