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阳府城门,像头巨兽张着嘴。
秦明牵马随人潮涌入,瞬间被喧嚣裹住。
叫卖声、车轮碾青石板的咯吱声、行人谈笑声,混着食物香气与水渠潮气,扑面而来。
这里的一切,都比青牛县大了一号,也活了一号。
秦明不动声色开了破妄之眼。
眼前世界骤变,街道成了无数流动光点织就的能量网。
多数人身上阳气如微弱萤火,偶尔有几团明火一晃而过。
“后天五重,和萧立一个水准,在这儿竟只是商队护卫。”
他瞥过一个腰佩长刀的汉子。
“那个后天六重,内息沉稳,是个高手。”
目光又落向酒楼二楼窗边的青衣文士。
甚至在不远处的气派宅院深处。
还藏着几股更为强大的气息,是后天高阶武者才有的气机。
这个地方,强者如云。
自己后天七重的实力,在这里算不得什么。
“看来在南阳府,得更小心才行。”
他收回目光,心中的一丝自得被碾碎,只剩更深的警惕。
他按着地址,找到了提刑司的衙门。
门口的石狮子比县衙的大了一圈,雕工也更凶。
两名守卫手按腰刀,眼神锐利。
“站住!”
其中一人伸手,动作干脆。
秦明从怀中取出调令,双手递上。
“青牛县仵作秦明,前来报道。”
那守卫扫了眼调令,目光从他布衣落到尘靴上,审视渐渐变成轻慢。
“青牛县?”守卫嘴角一撇,“没听过。在这儿等着吧。”
说完,他把调令随手塞进怀里,便转身和同伴继续说笑,把秦明晾在了门口。
秦明没有催促,只是退到屋檐下,静静地站着。
一站,就是半个时辰。
期间,不时有官差文书进出。
每个人经过时,都会用好奇目光打量他,像是在看一个走错地方的乡下亲戚。
终于,那名守卫打着哈欠走了出来。
“跟我来吧。”
秦明跟在身后,走过一重又一重院落,廊柱朱红,地面一尘不染。
守卫在一间书房前停下:“进去吧,陈主簿在里面。”
秦明推门而入。
书桌后坐着个肥胖中年人,慢悠悠转着核桃,脸上堆笑眼眯成缝。
此人正是提刑司的主簿,陈松年。
“你就是秦明?”陈松年抬了抬眼皮。
秦明躬身:“属下秦明,见过陈主簿。”
“嗯。”陈松年放下核桃,慢条斯理道,“青牛县来的?”
他端起茶杯,吹了吹热气。
“是个清净地方吧?山清水秀的,比不得府城这般吵闹。”
秦明道:“府城繁华,自然是青牛县比不了的。”
“呵呵,知道就好。”陈松年笑了笑,“张司吏那家伙,在我面前把你夸上了天,说你脑子活,破了几个案子。不过嘛……”
他话锋一转。
“府城的水,深得很。在这里当差,光有小聪明可不够,还得懂规矩。”
“以后啊,多看,多学,少说话,明白本官的意思吗?”
秦明心里门儿清,嘴上却愈发恭敬。
“属下愚钝,全凭主簿大人提点。”
“砰!”
房门被一把推开,一个穿着华丽绸衫的年轻人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他油头粉面,手里提着一个精致的食盒。
“舅舅,看我给你带什么好东西来了!”
年轻人一进来就看到了秦明,愣了一下,脸上随即挂上一丝嫌弃。
“舅舅,这谁啊?穿得破破烂烂的。”
陈松年脸上的笑容立刻变得慈祥起来。
“三儿,不许无礼。”他嘴上训斥,眼里却满是溺爱,“来,给你介绍下,这位也是咱们司里新来的仵作,秦明,从青牛县来的。”
他又对秦明道:“这是我外甥,刘三。你们以后就是同僚了,他比你早来几个月,你得多向他请教。”
“请教?”刘三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绕着秦明走了两步,捏着鼻子道:“舅舅,不是我说,他这一身的土味儿,别把咱们提刑司的门槛都踩脏了。”
“行了行了。”陈松年挥挥手,“三儿,带秦仵作去你们的仵作房,把东西安顿好,别怠慢了同僚。”
“知道了,舅舅。”
刘三懒洋洋应了一声,冲秦明歪了歪头。
“走吧,乡巴佬。”
秦明跟在他身后,一言不发。
仵作院在提刑司最角落的位置,阴暗潮湿。
刘三一脚踹开门,指着里面。
一张又新又大的桌子,摆在窗边最好的位置。
上面放着一套崭新的验尸工具,在光线下闪着银光。
另一张桌子又旧又小,缺了个腿,用几块砖垫着,孤零零地缩在墙角。
刘三一屁股坐在新桌子后面,翘起二郎腿。
“那儿,你的。”
他随手拿起一套破烂的工具,扔到秦明脚下。
刮刀上了锈,剪子豁了口。
“这些给你用。我这套,可是我舅舅花大价钱从‘神工坊’给我定做的,金贵着呢,你可别手贱乱碰,弄坏了你一年的俸禄都赔不起。”
秦明没看他,也没看地上的工具。
他放下自己的小包袱,从里面拿出一块干净抹布,走到那张破桌子前,开始默默擦拭。
他擦得很慢,很专注。
刘三见他这副死气沉沉的样子,自讨了个没趣,撇撇嘴,从食盒里拿出块桂花糕,哼着小曲吃了起来。
就在这时。
“砰——!”
仵作房的门,像是被一头牛给撞开了。
一个捕快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脸上惨白,没有一丝血色。
他指着外面,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像是被什么东西扼住了脖子。
陈松年正好从远处巡查路过,想看看秦明的适应情况。
看到这副情景,他脸一沉。
“何事如此惊慌失措!成何体统!”
那捕快看到主心骨,几乎要哭了出来,他用尽全身力气,嘶声尖叫道:
“漕……漕帮!漕帮的副帮主,‘翻江龙’周通……他的尸体在洛水河段找到了!”
咔嚓。
刘三嘴里的桂花糕掉在了地上。
陈松年脸上的官威瞬间凝固,然后像面具一样片片碎裂,只剩下最原始的惊恐。
整个屋子死一般寂静。
他僵硬地转过头,目光扫过自己那个已经吓傻了的外甥。
最后定格在了墙角。
那个手里还捏着抹布,一动不动,仿佛与这一切都无关的年轻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