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青竹伏在墙头,连大气都不敢喘。
她正以为秦明会继续操练,院中人影忽的停住。
自前些日子踏入后天三重,秦明的感知已愈发敏锐。
“向来只有我躲暗处窥人,今日倒被人窥了去。”
他心中冷哼,不悦自生,猛地转头,冷眸精准锁死墙头黑影。
“!”
那道目光刺来,苏青竹只觉浑身血液瞬间冻结。
心神大骇间脚下一滑,惊呼着从墙头直摔下去。
“砰。”
闷响落地,她摔在院外泥地。
虽未重伤,却七荤八素,狼狈不堪。
院门“吱呀”拉开,秦明走了出来,身上气息已收敛无踪。
“苏捕快?”
他望着地上灰头土脸的身影,语气里带着恰到好处的惊讶。
“你这是?”
“我……我路过,不小心脚滑了。”
苏青竹俏脸通红,爬起身拍去尘土,窘迫得恨不能钻地缝。
路过能路过到我院中?
秦明看她,心中已然明了。
自己的秘密,怕是被她窥去几分。
苏青竹支支吾吾,不敢与他对视,满脑子都是方才那惊天一刀,终是忍不住脱口:
“你……你刚才那刀法,是跟谁学的?”
闻言,秦明心中一动。
他知晓苏青竹曾和苏烈提过“白衣大侠”。
那晚行踪并未暴露,且苏青竹本就心思单纯,正好顺水推舟,将这身份用到底。
他露了丝难色,压低声音恳切道:
“苏捕快,实不相瞒,此刀法乃前辈高人所授,家师曾对他有救命之恩。”
“只是那位前辈性情古怪,喜静,最厌被人打扰。”
他认真拱手:“还请苏捕快,今日之事万勿外传,否则在下实在无法向前辈交代。”
前辈高人、不喜被扰……
这几句话瞬间与苏青竹脑中那黑衣人的警告重合——
“今日之事若传出半个字,我不仅杀你,还杀你爹!”
原来如此!他们真是一伙的!
这念头让她脸色再白,忆起那晚恐惧,忙摆手信誓旦旦:
“你放心!我懂!绝对不说出去,一个字都不会!”
秦明见她这般反应,知她已脑补出完美解释,心中微松。
危机解除,苏青竹心绪稍平,可一股更强烈的念头随即涌上——
秦明能得高人指点,演练的刀法又气势不俗,对武学刀法的见解定然远超常人。
困扰自己多日的瓶颈,或许他有办法!
想到此,苏青竹眼神骤变,先前的窘迫惊惧,化作灼热期盼。
她深吸一口气,似下定巨大决心,对着秦明郑重抱拳行礼。
“秦明。”
她语气不自觉恭敬起来。
“我的刀法遇了瓶颈,有一招总练不明白,你……你能不能帮我看看?”
她抬头,眼中满是从未有过的请教与希冀。
秦明未语,只做了个“请”的手势,坐回院中石凳,拿起擦刀的鹿皮。
苏青竹大喜,娇喝一声提佩刀,院中拉开架势。
手腕一抖,长刀化作匹练当空劈下,刀风凌厉——
正是家传“披风刀”里,攻守兼备的“回风拂柳”。
这招讲究以守为攻,用刀身卸力再顺势反击,可她使出来总觉凝滞,不够圆融。
刀光敛去,她满眼期待望向秦明。
秦明终于放下鹿皮,摇了摇头:“你肩太紧,腰力未用。手腕活了,根却是死的。”
苏青竹愣住了。
这话她爹也说过,可她始终不懂“根是死的”何意。
秦明起身,未拿刀,随手捡了根枯枝:“看好了,再来一次。”
苏青竹压下惊疑,再次使出“回风拂柳”,朝秦明当头劈去。
这次,秦明未躲。
刀锋将及身的刹那,他动了。
手中枯枝轻扬,如情人温柔抚摸,点在苏青竹刀身侧面。
一个微小角度,一股巧到极致的力道。
苏青竹只觉势大力沉的一刀,竟似劈进棉花,所有力道都被小枯枝引向一旁。
她身形趔趄,空门大开,冰冷枯枝已停在咽喉前,分毫不差。
苏青竹僵在原地,握刀不动,如被施了定身法。
她感受到的不是武学差距,而是境界上的碾压。
秦明收回枯枝随手扔掉:“刀不是用来硬碰硬的,是你手臂的延伸。”
“你要去感受它的力,引导它的力,而非跟它较劲。”
这是“浪子回头剑法”的精髓,剑理与刀理在某处相通。
说完,他坐回去继续擦“惊蛰”,仿佛只是做了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院中一片死寂,只剩苏青竹沉重的呼吸。
过了许久,她才试着将秦明的话融入刀法。
闭眼感受刀的重量,引导刀的去势。
随即猛地睁眼,再挥一刀!
呼——
这刀没了先前凌厉,却多了圆转如意的流畅,刀光如水银泻地,无孔不入。
成了!
困扰半月的瓶颈,就此豁然开朗!
苏青竹缓缓收刀,怔立原地,转头望向石凳上专注擦刀的少年。
清冷月光落在他清秀侧脸上,勾勒出银色轮廓。
他神情依旧平静淡然,仿佛世间一切都不足以在他心中掀动波澜。
这一刻,苏青竹眼中的秦明,形象彻底改变——
不再是那个略显冷血的同僚,而是如山似海、深不可测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