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重归平静。
王恶少的案子如风过无痕,唯余百姓茶余谈资,再无波澜。
李铁匠关入县牢,待秋后处斩。
他婆娘刘氏挨过二十板,携子被娘家人接走,从此杳无踪迹。
那座叮当十五年的铁匠铺,如今门扉紧锁,再无烟火。
秦明的生活简单到枯燥。
每日依旧衙门与破败小院两点一线。
白日,他是沉默的小仵作,专司正常死亡尸体的登记入殓。
面板对这些尸体毫无反应。
无罪孽,无因果,自然也无奖励。
入夜,关上院门,他便成了世间最刻苦的练剑人。
月光下,树枝作剑。
一遍复一遍。
“浪子挥霍”的迅捷,“浪子回头”的诡异,“浪子无情”的决绝。
他早已烂熟于心。
那道本源能量如体内埋下的种子。
随日复一日练习,这颗种子似有生根发芽的迹象。
他能觉出丹田深处,有一缕比气息更沉的存在。
内息。
虽微弱,却真实存在。
与此同时。
县城里,新的流言在街头巷尾悄然传开。
“听说了吗?西郊乱葬岗,最近闹鬼!”
“何止闹鬼!我三舅姥爷家二姑爷的邻居表弟,亲眼所见!”
“每到半夜,乱葬岗上飘着绿油油鬼火!还能听见女人哭声,惨得很……”
县衙食堂内。
王大锤扒拉着碗里几粒米饭,压低声音,绘声绘色对秦明说。
“秦哥,你是不知道,那场面能吓死人!”
“前两天,城里几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混混喝多了,非不信邪,结伴去探秘。”
他咽口唾沫,声音更低。
“结果不到半柱香,全哭爹喊娘跑回来!”
“个个脸色惨白,跟丢了魂似的,问见了啥,谁也说不出,只一个劲儿磕头,说再也不敢了!”
秦明静静听着,未插话。
他知所谓鬼火,多是尸骨中白磷自燃。
至于女人哭声,或许是风声,或是夜行野猫。
乱葬岗那般环境,本就易让人心中生鬼。
衙门多数人也这般想。
苏烈听了传闻,只不屑哼一声。
“愚昧!”
“不过磷火与几声猫叫,就把这群泥腿子吓成这样!”
钱无用也只让衙役在城门口贴几张安民告示,便将此事抛诸脑后。
日子平淡过了几日。
一声凄厉鼓声,打破县衙午后宁静。
“咚——!”
一个披头散发、满脸惊恐的妇人,冲到县衙门口,用尽全身力气撞响落满灰尘的鸣冤鼓。
“冤枉啊——!青天大老爷——!”
她跪在地,哭得撕心裂肺。
“我……我当家的……他……他不见了!”
苏烈带人,黑着脸将妇人带上公堂。
一番盘问,才知端详。
妇人丈夫名赵老三,是出了名的泼皮无赖,平日不务正业,专干偷鸡摸狗、刨人祖坟的勾当。
用行话讲,是个盗墓贼。
据妇人说,赵老三前日听闻乱葬岗传闻。
旁人惧,他却兴奋。
他觉这般异象之下,必有大墓,或是藏了宝贝。
于是昨夜。
他不顾婆娘劝阻,携洛阳铲,独自悄悄去了西郊乱葬岗。
此后便没了音讯。
苏烈听完,只觉头大。
他本不想管这泼皮死活。
但眼下妇人击鼓鸣冤,事情闹大,不管不行。
盗墓是一回事,找人是另一回事。
他只好不情不愿,带几个捕快前往西郊乱葬岗。
乱葬岗在县城以西的荒坡。
此处荒草丛生,土坟遍地,歪歪扭扭的墓碑如一排排烂牙。
风过处,呜呜作响,令人毛骨悚然。
运气尚好。
未等深入,便在乱葬岗边缘、一处新挖盗洞旁,发现了赵老三。
赵老三尸体半靠土堆。
手里还紧攥着一把洛阳铲。
双眼瞪得如铜铃,眼球几乎要凸眶而出。
嘴张到不可思议的弧度,似临死前见了极致恐怖之物,想放声尖叫,却发不出声。
脸上肌肉因极度惊恐,凝固成诡异无比的表情。
最让人头皮发麻的是。
他身上从头到脚,无一丝伤痕。
无刀伤,无勒痕,连擦伤都没有。
就这般直挺挺坐着,像个被瞬间抽走灵魂的木偶。
是被活活吓死的!
“嘶——”
同来的几个年轻捕快见此死状,皆倒吸凉气,不由自主后退几步。
即便见惯生死、胆大包天的苏烈,此刻也觉后颈发凉。
他面色凝重上前,蹲身仔细检查。
结果依旧一无所获。
这事,透着邪门。
他皱着眉沉思半晌,最后一挥手。
“收队!”
“把尸体……抬回去!”
……
尸体运回县衙停尸房。
钱无用闻讯赶来,只看一眼,便被诡异死状吓得连退三步。
“晦气!太他娘的晦气!”
他捏着鼻子,厌恶挥手。
本想将这邪门案子定性为意外暴毙,草草了结。
可赵老三的婆娘是个滚刀肉。
就在衙门口,一哭二闹三上吊,把赵老三死状说得神乎其神,引大批百姓围观。
一时间,整个县城人心惶惶。
钱无用见事情要闹大,压不住了。
焦头烂额间,突然想起一人。
那个能从腐尸上看出情案的专业仵作。
“去!”
他烦躁对师爷吩咐。
“把秦明,给本官叫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