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李家铁匠铺。
“叮叮当当——!”
赤着上身的李铁匠正挥舞着大锤,一下下砸在烧得通红的铁块上。
火星四溅,汗水顺着他古铜色的肌肉线条滑落,在炙热的空气中蒸发。
他看起来和往日没什么不同,只是那挥锤的节奏似乎比平时更快,更急躁,像是在发泄着什么。
“哐当!”
铺子的大门被一脚踹开。
苏烈带着七八个捕快,如猛虎下山,气势汹汹地冲了进来。
叮当声戛然而止。
李铁匠缓缓转过身,当他看到为首的苏烈以及那一身身皂色公服时,眼神里明显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又强行压了下去。
“苏捕头?”他将铁锤重重地顿在地上,粗声问道,“今天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苏烈冷哼一声,根本不跟他废话,直接亮出腰牌,声如洪钟。
“李大牛!县衙接到举报,说你这里私藏违禁兵器,我们要例行搜查!所有人散开,给我仔细地搜!”
这个由头无懈可击,李铁匠脸色一变。
他想要阻拦,却很快被两个捕快直接按住,动弹不得。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群官差,如狼似虎地冲进他家。
队伍最后,秦明不动声色地观察着院子里的环境——
潮湿的地面,墙角的煤块,空气中飘散的铁锈和烟火味,果然和他看到的一模一样。
就在这时,带队搜查内屋的苏青竹眼睛一亮。
她在一个樟木箱的夹层里,发现了一件叠放整齐的粉色衣裙。
“爹!我找到了!”
她将衣裙一把抽出,快步走到院中,在众人面前猛地展开,声音清脆中带着兴奋。
“是流霞锦!整件衣服都是!和死者指甲缝里的布丝,材质颜色完全一样!”
这件鲜艳得有些刺眼的衣裙,如同一个响亮的耳光,狠狠扇在了李铁匠的脸上。
内屋的门帘一掀,一个面色苍白的女人走了出来,正是李妻刘氏。
当她看到那件自己“压箱底”的战袍被当众展示时,她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双腿一软,直接瘫坐在了地上,面无人色。
她完了。
她脑中一片空白。
案发当晚,丈夫状若疯虎地处理了凶器和尸体,唯独这件流霞锦的裙子,两人争执了许久。
丈夫本想一把火烧了这件“破烂货”,但刘氏却哭着拦了下来。
在她看来,这衣服上又没沾血,布料又是她省吃俭用好几个月才换来的,怎么能成为证据?
丈夫一怒之下,也懒得跟她纠缠,只让她藏好,别再穿出去丢人现眼。
等过几天找个外商,再把这件衣服处理了。
结果没想到,他们还没等来外商,捕快却先来了。
他们哪能想到,一点点被死者抓破的布丝,竟成了官府追查到此的铁证!
几个年轻捕快看着那件衣服,又看看瘫软的刘氏和暴怒的李铁匠,已经忍不住在队伍后面低声交头接耳:
“啧啧,这帽子……绿得发光啊。”
“可不是嘛,王恶少就好曹贼这口,看来这李铁匠平时没少喝绿茶。”
“你看他那婆娘,一看就不是省油的灯,这身衣服骚得很,哪是铁匠婆娘穿的?”
这些细碎的议论声虽小,却像针一样扎进李铁匠的耳朵里。
被按住的他,看到那件象征着自己耻辱的衣服,听着周围若有似无的嘲笑,眼睛瞬间血红。
那是他男人尊严被践踏的铁证!
“看什么看!”
他像一头发狂的公牛,猛地挣脱了压制,抄起身边滚烫的铁钳,指着众人咆哮。
“那是我婆娘的衣服,怎么了?!你们凭什么翻人家里的东西!还有没有王法了!”
“王法?”
苏烈脸上露出一丝冰冷的笑意。
他示意捕快将证物收好,眼神锐利地盯着李铁匠,“等你到了公堂,自然会知道什么是王法!给我继续搜!重点找凶器!”
搜查还在继续。
捕快们如同一群翻地的土拨鼠,将整个铁匠铺翻了个底朝天。
床板被掀开,米缸被倒空,连后院的菜地都被刨开了好几处。
然而半个时辰过去了,除了那件衣服再无所获。
最关键的致命凶器——那把杀猪刀,如同人间蒸发一般,不见踪影。
“哼!”看到这个结果,李铁匠脸上的狂怒渐渐消退,换上了一丝有恃无恐的冷笑。
他知道,没有凶器,单凭一件别人送的衣服,根本定不了他的死罪!
“怎么样?!搜不到了吧!”
他喘着粗气,对着苏烈挑衅道。
“找不到就快滚!再不滚,我就去府城告你们滥用私刑,擅闯民宅!”
苏烈的脸色确实有些难看,但身为捕头,气势上绝不能输。
他脸上露出一丝冰冷的笑意,上前两步。
用只有两人能听清的音量,凑到李铁匠耳边,极尽嘲讽地低声道:
“找不到凶器,你倒是很得意?”
他瞥了一眼那件粉色衣裙,慢悠悠道:
“也是,毕竟你连自己脑袋上的颜色都看不见,又怎么能指望我们找到一把刀呢?”
“你!”
这句诛心之言,比任何酷刑都来得狠毒!
李铁匠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滔天的怒火再次涌上头顶,他扬起拳头就要砸过去!
“拿下!”
苏烈早有防备,一声令下,周围的捕快一拥而上,将情绪失控的李铁匠死死地按在地上。
虽然暂时没找到凶器,但苏烈通过言语上的刺激,成功地让李铁匠失态。
至少坐实了他情绪不稳、极有嫌疑的事实。
他回头,再次将目光投向了角落里的秦明。
这一次,他的眼神中不再是催促或质问,而是一种近乎求助的探寻。
他相信这个总能创造奇迹的小仵作,一定还有他没注意到的地方。
秦明却对他求助的目光视若无睹,表情依旧平静得像一潭深水。
无能的捕头,他能有什么办法?
在他看来,古代搜集手段太过单一,只懂得翻箱倒柜。
罪犯只要稍微有点脑子,将凶器进行简单的物理形态改变,他们就束手策了。
他们的工具箱里,唯独缺少最关键的一样东西——攻心。
秦明的目光没有在暴跳如雷的李铁匠身上停留。
而是越过他,落在了那个失魂落魄,瘫坐在地上的女人身上。
李妻刘氏。
她才是这个堡垒最脆弱的一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