训练才刚开始第一天,剩下还有二十九天。
可这条路,像是刚刚踏上征途的第一步,前方茫茫无际。
白天练军姿、走队列、跑五公里,到了晚上,全团围坐开故事会。
徐子林筋疲力尽,身子像散了架,但那些讲述却让他精神一振。
他是做政治工作的,自然明白这其中的分量。
王风搞的这个故事会,表面朴素,实则直抵人心。
它不像过去那样只是控诉苦难,而是让每个人开口说话,把经历变成力量。
他甚至想,这样的方式若能在全军推行,定能激起层层波澜。
第二天清晨,哨声响起时,徐子林几乎无法起身。
双腿僵硬如石,酸胀从脚底直冲脑门。
乳酸堆积的痛楚让人恨不得躺倒不起。
第三遍起床号吹罢,屋里早已空无一人。
他咬牙撑起身体,拖着腿一步步挪出房门。
当他踉跄赶到训练场时,全团已整齐列队。
他的到来并未引起骚动,只有几道目光轻轻扫来,随即收回。
他知道规矩了。
忍着剧痛小跑至王风面前,立正,敬礼:“报告团长,徐子林前来报到!”
“你迟到了三分钟。”
王风看了他一眼,语气平静得如同叙述天气:“先跑一千米,四分钟内完成。归队;若超时,继续跑,直到达标为止。”
徐子林眼神一颤,从王风脸上找不到半点玩笑或退让的痕迹。
他清楚自己的状态,也明白对方不可能看不出,可这样的命令,分明是不留余地的施压。
他僵在原地,未应声,也未迈步。
空气像是凝固了,整个团部鸦雀无声。
战士们屏息,干部们沉默,没人知道团长与政委之间发生了什么,但那种紧绷的气息,压得人不敢喘气。
“学员徐子林。”王风的声音再度传来。
“到!”
“耳朵不好使?听不见命令?”
徐子林缓缓抬头,肩背却不再挺直,“王团长,我是总部派来的政委。我们是搭档,不是上下级。你要这样针对我,这个训练,我不打算再参加了。”
王风嘴角微扬,“所以你是想退出?”
“我没说退出,是你处处为难。”
“为难你?”
王风抬眼,随意指向旁边一名士兵,“你跟政委说说,这段时间训练,有没有被罚过?怎么罚的?从站军姿开始,是不是每天都要练五公里?”
那名战士小跑出列,立正报告:“报告教官、政委,我被罚过三次。第一次站军姿时动了下身子,加罚十分钟;第二次一公里跑了五分钟多,重跑一次;第三次队列练习站错位置,罚跑三公里。每天训练从站军姿开始,接着是队列、五公里,最近还加了四百米障碍,这部分还没轮上。”
“训练苦不苦?”王风问。
“哪能不苦?刚开始腿都抬不起来,酸得睡不着。可大家都一样,互相打趣,慢慢也就扛住了。奇怪的是,越往后反而没那么疼了。”
“入列。”王风道。
“是!”
王风目光扫过面色复杂的徐子林,随即对全体人员下令:“训练继续。指挥权交由突击队副队长周大牛。学员王风,入列,自我加压,所有项目翻倍执行。”
话音落下,他径直跑进队伍,稳稳站在徐子林身旁。
周大牛登上高台,视线掠过两人,沉声喊道:“现在开始站军姿,三十分钟。”
徐子林眼角微动,瞥向身边。
王风已如一根铁柱般立定,动作沉稳有力。
即便他对军姿要领仍有些模糊,也能本能地察觉——那样的姿态,才是真正的标准。
王风的头发短得几乎贴着头皮,整个人像钉在地上一样,纹丝不动。
他的眼神笔直地盯着前方,脸上没有一丝波动,侧脸轮廓透出冷峻与坚毅。
曾经是团长的人,如今站在普通士兵的位置上,却依旧保持着最标准的姿态。
他先前说过的话不是玩笑——所有训练,他的强度都是别人的两倍。
这话一出,徐子林便沉默了。
他明白,这不是在刁难谁,而是一种无声的表态。
面对这样的场景,哪怕平时再油滑的人也说不出退缩的话。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无法言说的力量,压得人不想开口,只想咬牙跟上。
徐子林挺直了身子,按军姿要求站定。
目光微偏时,落在王风身上,心里悄然把对方当成了标杆。
一个团长都能做到如此,他又有什么理由轻言放弃?
时间像是凝固的水滴,缓慢流淌,又仿佛被风卷走一般飞逝。
三十分钟站军姿结束的口令响起时,徐子林才觉察到全身传来的麻木与酸胀。
他松了一口气,转头看向身旁,却发现王风依旧如一根铁柱般立在那里。
六十分钟过去了,那些因动作违规被加罚十分钟的战士早已收势,可王风仍稳如磐石。
徐子林盯着他看了许久,眼睛都不敢眨一下,却硬是找不出哪怕一丝松懈的痕迹。
直到最后一刻,王风缓缓放松身体,双肩轻轻一抖,像是掸去尘土般自然。
随后他迈步向前,步伐轻松,仿佛刚刚三个小时的静止根本不存在。
对他而言,三小时不动、六小时不倒,不过是日常的一部分。
徐子林没说话,心里却泛起波澜。
他告诉自己,这只是练多了罢了,习惯了而已。
可那份敬意,早已悄悄钻进心底,不受控制地生长起来。
这样的军人,让人无法不心生震撼。
身体的疼痛还在持续,但精神上的冲击让那些酸痛变得轻微了许多。
五公里跑开始时,徐子林还和王风并肩出发。
可没过多久,王风的身影就消失在前方。
徐子林落在队伍末尾,拼尽全力接近终点时,忽然察觉身后传来节奏稳健的脚步声。
回头一看,竟是王风从后方追了上来。
徐子林清楚得很——这绝不是王风跑得慢,而是他早已完成了一圈又一圈。
别人跑五公里绕城墙一圈,王风已经跑了十公里。
那是他的第二个五公里,正如他自己所说,强度翻倍。
最后几十米,徐子林感觉自己快要散架。
双腿像灌满了铅,抬一步都像是撕裂肌肉。
每一步落地,疼痛就从脚底直冲脑门。
可就在那近乎崩溃的边缘,他看见王风的身影从身边掠过,呼吸平稳,步伐坚定,仿佛不知疲惫为何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