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情他事先没料到,可细想一下,反倒成了个机会。
正好看看自己走后,村民们有没有松懈撤离演练的事儿,也算因祸得福。
侦查小队急匆匆跑回来汇报,话还没说完,几个明白底细的白家村战士,已经憋不住笑出了声。
王风向小队说明了缘由,队伍整顿一番,继续前行,很快便进了村。
郝方领着一队新三团战士从北门上山,去寻躲藏的村民,挨个解释清楚,请他们回家。
原先带着乡亲们藏在独立山里、整日提心吊胆的老村长,一听是当年的王连长回来了,心头石头落地,脸上瞬间绽开笑容。
“乡亲们,不是土匪来了,是王连长!王连长带人回来了!”
这话一出,谢宝庆一行人愣住了。
刚才还空荡荡的村子,转眼间涌回了大批村民,男女老少纷纷下山,对着新三团的人又是端水又是拿干粮,热情得像迎自家亲人。
曾是土匪出身的谢宝庆警卫连,还有从前当过伪军的苟霍哲部,在这样朴实热忱的对待面前,心头泛起从未有过的滋味。
说不清是什么,只觉得心静如水,身子也轻快起来。
过去他们穿那身衣裳时,百姓见了要么拔腿就逃,像见了猛兽;要么站在门口死死盯着,眼里全是恨意。
老村长见到谢宝庆,上下打量半天,伸手拽了拽他的衣角:“嘿,原来你小子不是土匪啊!”
谢宝庆挠着头直笑:“哪能呢,我是八路军,正经的八路。这身皮是临时找来的,您别当真。”
话音未落,一位大嫂挤上前,拉着王风的袖子:“王连长,俺家门板叫人撬了,夜里冷风直往屋里灌。”
王风眉头一皱,心里立刻有了数。
侦查小队赶忙站出来认错,在王风命令下,一个个向被惊扰的村民低头道歉。
王风又下令:门板得修好,活要干利索。作为惩戒,26名队员暂时不许归队,留在村中帮那些只剩老人孩子的家庭挑水劈柴、打扫院落。
那妇人看着这群年轻战士忙前忙后,倒也不再计较,“王连长,这一回,您可别再走了。只要您在,我们睡都踏实。”
“李婶儿,今儿个不走了。”
郝方笑着说道,“我们新三团决定把团部安在白家村。对了,乡亲们或许还不晓得,咱们连长如今已经是团长了。”
“团长?”
李婶儿一怔,双手不由自主地张开,像是要丈量官职的大小,“这可是了不得的大人物喽!”
郝方挺了挺胸膛:“可不是嘛,全团两千多号人,都听团长一人指挥。”
老村长站在一旁,捻着胡须笑道:“王连长,哦不,王团长,当初您带独立连在村里打鬼子那会儿,我们就看出您不是凡人。这才几天工夫,就统领千军万马了。”
王风摆摆手:“老村长抬爱了。什么团长连长,在乡亲面前都是普通兵娃子。八路军本就是百姓养大的孩子。这次带队伍回来驻扎,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说啥过意不去!”
老村长一挥手,“有你们在这儿,白家村才算有了主心骨。住下便是,缺粮少柴,尽管开口,我老汉跑腿也给你们张罗去。”
王风摇头轻笑:“您这话可让我难做了。八路军有铁规矩——不拿群众一根线、一粒米。要是让上级知道了,非得关我禁闭不可。”
他顿了顿,继续道:“来之前我就盘算好了,队伍绝不进村民家门。北边那片荒废的老屋空着也是空着,咱们自己拾掇拾掇,能遮风挡雨就行。训练也不往村里靠,山脚那块平地正合适,安静,也不扰民。”
老村长听着,连连点头:“好啊,这才是真心实意为百姓的队伍。可话又说回来,你们讲纪律,我们讲情分。东西是送来的,不是拿的,这不算破规矩吧?”
王风苦笑:“那……我给您钱行不行?当然,钱也不是咱自己的,是从鬼子和汉奸手里缴来的。”
两人一愣,随即相视而笑,笑声落在村口的风里,久久未散。
日子就这样稳稳当当地铺展开来。
新三团在白家村扎下了根。
与其说是开辟根据地,不如说是水到渠成。
有了百姓的信任与支持,省去了许多艰难摸索的阶段,甚至连基础建设都跳了过去,直接迈入正轨。
新兵训练提上了日程。
但在操练开始前,王风先得把后勤理顺。
新团初立,军装不足,装备短缺,样样都要从头筹措。
人选问题在他脑中转了许久。
最终定下后勤负责人,是在与谢宝庆深谈之后做出的决定。
“老谢,你们黑云寨那时候,谁掌管着粮草油盐这些事?谁管大伙儿的一日三餐、穿衣过冬?”
这个问题问得实在。
当年在独立山打游击,独立连本设有后勤部长一职,可惜那位同志在一次战斗中牺牲了,自此这位置便一直空着。
新三团刚组建时,物资统一存放在仓库,由专人看守。
各连炊事班或部门需要什么,就去仓库登记领取。
眼下人少事简,还能应付。
可往后队伍扩大,粮食、布匹、药品、弹药越积越多,条目繁杂,再这么零散管理,迟早出乱子。
必须有人统揽全局,理清脉络,把后勤这摊子事稳稳拿住。
王风思来想去,忽然记起谢宝庆出身黑云寨。
那地方盘踞黑云峰几十年,从几个土匪起家,发展到三百多人的队伍,没点真本事撑不住。
尤其吃喝拉撒,这种琐碎却致命的事,若无能人打理,早就散了。
他心里一动,便试探问道:“老谢,你们那时候,后勤是谁在管?”
谢宝庆一听,脸上顿时露出笑意:“团长,您是说老宋吧?哎哟,您可说到点子上了!要是让他来管咱们新三团的后勤,那是再合适不过了。几十年啊,整个黑云寨的吃穿用度全是他在操心。有一年山下闹饥荒,路上连个背篓的百姓都难见着,我们寨子里照样顿顿有饭吃。老宋那脾气,抠得很!太平时节,一粒米掉地上,他都要捡起来吹两下;哪怕只剩半筐土豆,他也给你安排得明明白白。十几年下来,寨子里堆的粮仓、布垛、铁器,哪一样不是他一点点攒出来的?弟兄们私下都叫他‘宋财主’,可不是笑话他,是真服气。这人啊,你放哪儿都能给你省出个金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