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完库房的事情,贾东旭坐在办公室的椅子上,手里捧着一本画画的书翻看。
右侧的电风扇正转着,扇头摇晃时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清风吹过贾东旭的茶缸,带着淡淡的茶香飘向一旁的刘岚和王凤。这两人正拿着针线纳鞋底,时不时悄悄说着小话。
突然,窗口的阳光被阴影遮住。
察觉到室内变暗,刘岚抬头望向窗口。只见李有德一脸怨气地盯着屋里悠闲看书的贾东旭,他额头布满汗水,面色阴沉。
李有德瞟了眼屋里的几人,绕过厨房走到贾东旭身旁。
见贾东旭一手端着茶杯,一手捧着书看着,他语气急促地喊道:“贾、东、旭!”
贾东旭抬起头,嬉皮笑脸地说:“哟,李厂长咋有空来我这儿了?还带着这么大怨气,难不成出门丢了媳妇?”
“噗嗤——”刘岚心直口快,笑出了声。王凤连忙绷着脸,轻轻拧了下刘岚的腰,后者这才收住笑,坐直身子,装作正经地喝着瓷缸里的茶水。
李有德死死盯着贾东旭那张狡黠的脸,心里懊悔不已:他当时怎么就同意让贾东旭过来了?谁说这家伙憨厚的?
他回来后仔细琢磨了一遍,发现整个事情都有贾东旭的影子!保卫科是这小子喊来的,后面的事也处处有他参与。这家伙唯一没插手的,就是自己赔人情找肉的事。
一想到肉,李有德就头疼,他对贾东旭交代道:“晚上肉联厂的厂长来咱们小食堂,书记说后厨由你安排,你晚上也得作陪。”
肉联厂的厂长是他靠着岳父的关系才请来的,这次赔了这么大的人情,还不知道怎么跟岳父交代呢!
听说晚上由自己安排,贾东旭摸着下巴问:“李厂长,这招待总得有个标准吧?我也不认识那人,要是随便招待,好事变坏事就麻烦了!”
李有德觉得这话有理,点点头解释道:“那人级别和书记差不多,叫王运龙,听说是湖南人。”
“那这招待餐……”贾东旭追问。
“按七个人的量准备吧,”李有德想了想,又说,“晚上让王凤也作陪,她应该认识这人。”
正偷听的王凤一愣:怎么还有她的事?
想到晚上有招待餐,贾东旭故意作难:“厂长,我家那口子是个‘母老虎’,我能不能托人跟她说一声,让她晚上也来陪着我,不然回家怕是要打架。”
李有德早听说贾东旭的媳妇是个大美人,却一直没见过,便点头同意:“行,让她来就行,别到处乱逛。”
见李有德答应了,贾东旭起身就想往家跑,转念想到自己有帮手,又坐下对刘岚说:“刘岚,你知道我家在哪儿吧?”
刘岚抬头看了看李有德,才说:“知道,我去过。”
“那你去把你嫂子接过来,跟她说说这事。”当着李有德的面,他自然不能说让媳妇来盯着,只含糊道。
交代完,贾东旭又对李有德说:“厂长,我那有好酒,厂里要不要?可以用东西换,茅台或者汾酒都行。”
“哦?什么酒?还得用这两种酒换?”李有德好奇地问。
“虎骨酒,一两换一瓶怎么样?”
听贾东旭开口就漫天要价,李有德有些生气:“你这酒是金子做的?换了晚上都不够几个人喝!”
说着,李有德上下打量贾东旭。
这家伙不简单,连这种稀罕东西都有。钱肯定不能给,只能骗:“你先拿一瓶来,回头我给你送五瓶茅台,怎么样?”
贾东旭是个老江湖,哪会轻易上当,摇头道:“你把酒给我,我让刘岚带回去,不然我回家没法交代,我家那位可是‘母老虎’。”
又是“母老虎”,李有德听得牙疼。想到办公室还有一箱准备送礼的茅台,他咬牙说:“我给你六瓶,换两瓶虎骨酒,怎么样?”
贾东旭还是摇头:开玩笑,这虎骨酒以后想买都买不到,要不是晚上有应酬,他才不换呢!虽说岳父家还有一大缸泡着的虎骨酒,半副虎骨没泡完,但他清楚什么东西最稀罕。
“就一瓶,还是我媳妇从娘家带来的。”
见贾东旭态度坚决,李有德只好带人去拿酒。
半个小时后,秦淮如正在家里和王家媳妇聊天,就见傻柱抱着一箱拆封的酒走进来,后面还跟着一个姑娘。
“傻柱,咋这时候回来了?”
傻柱把酒瓶放在八仙桌上,擦了擦汗:“嫂子,贾哥让我送酒回来,还说让你把兑了水的二道酒拿一瓶去厂里,有人用茅台换。”
听到“茅台”,秦淮如像个小财迷似的,快步打开箱子看了看酒瓶。
旁边的王家媳妇羡慕地看着桌上的酒,贾家好东西真多,随便拿出一瓶都够送礼了。
看了一会儿,秦淮如伸出手,轻轻抱起一瓶酒走进卧室。没多久,她拿出一个二锅头瓶装的酒,里面泡着药材,酒色已经发黄。
她把酒瓶递给傻柱,挥挥手:“行了,你回去吧。”
一直没吭声的刘岚连忙说:“嫂子,贾哥让我喊你去轧钢厂陪他,说晚上有招待,怕你不放心。”
秦淮如虽不知道丈夫打什么主意,还是点点头:“我跟婆婆说一声就过去。”
到了晚上,秦淮如坐在贾东旭办公室的椅子上,无聊地翻看着桌上的书。一旁的王凤总偷偷瞧她。
原以为是哪家大小姐,聊了才知道也是农村来的。可谁家农村姑娘皮肤雪白,手上还抹着雪花膏?两人越聊越不对付,王凤觉得秦淮如虚伪,秦淮如觉得王凤狡猾,干脆互不搭理。
两人正昏昏欲睡时,贾东旭端着两个饭盒进来了。
他悄悄关上门说:“媳妇,你先吃!还别说,这李有德真有本事,连雪蛤都能弄到,听说这东西能美容,我去端过来。”
秦淮如打开饭盒,王凤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偷偷瞅了一眼:一个饭盒装着满满的鱼头鱼杂,另一个装着白面馒头和辣椒鸡蛋肉丝,她虽认得出食材,却叫不出菜名。
等贾东旭用大瓷缸端来大半缸雪蛤银耳汤,王凤差点翻出白眼。这几个盒子和大瓷缸里的吃食,够她吃三天了,可她只能干看着。
秦淮如小口喝着汤,笑着说:“东旭,这汤真甜,挺好喝。”
“好喝就多喝点,不够我让柱子多留点,晚上每人估计也就喝一碗。”贾东旭顺手把秦淮如的发梢挽到耳根后。
一旁“吃狗粮”的王凤忍不住羡慕起秦淮如。
秦淮如嚼着肉丝问:“东旭,这是牛肉吗?嚼着有点费劲。”
“我尝尝。”
秦淮如用筷子夹了一大块肉丝,伸手接着递过去:“来,张嘴!”
贾东旭张嘴嚼了几口,疑惑道:“挺嫩的啊?”
“傻瓜,先垫垫肚子,谁知道那人啥时候来。”秦淮如眯着眼笑。
看两人腻歪,王凤觉得办公室里臭臭的,只想赶紧下班,都被这两人气饱了,谁还吃得下饭?
她又不是没结过婚,哪对夫妻平时这么腻歪?
正想着,窗外传来李有德的喊声:“贾东旭,人马上到!”
“好嘞!”
李有德走前往屋里瞥了两眼,只觉得一片雪白,至于旁边那个“小黄脸”,他压根没在意。
等王凤在屋里坐下,看到王运龙时惊讶地喊道:“王叔,怎么是您?”
“凤丫头啊!要不是知道你在轧钢厂,我说啥也不来,”王运龙笑呵呵地招呼,“来,坐我旁边。”
王凤高兴地小跑过去坐下。
一旁的杨厂长看了看贾东旭,递了个眼神。
贾东旭心领神会,出门通知厨房的傻柱:“柱子,上菜!”
“好嘞!”傻柱揭开锅盖,把菜一一端出,还有两个砂锅一直炖着。
贾东旭想了想,又说:“外面水缸里泡了两个瓜,等会儿菜吃得差不多了,把大的切了送进来,你秦姐那边送小的,留一半你和赵班长吃。”
“那秦姐要不要加菜?”傻柱笑着问。
赵班长见状忍不住呵斥:“你俩差不多得了,当这是自家厨房呢?”
傻柱挠挠头,得意地炫耀:“赵班长别瞎说,贾哥家厨房东西多着呢!”
“啪!”贾东旭拍了傻柱一巴掌,训斥道:“瞎说什么大实话?小食堂也用不着放东西!”
“行了你俩,赶紧上菜吧!”赵班长端着红烧鱼头先走了。
看着桌上的七菜一汤,王运龙用筷子点了点:“你这李有德真没起错名字,来了轧钢厂就这么干?”
挨了骂的李有德低着头,臊眉耷眼不吭声。他和这姓王的不熟,人家却早就摸透了他的性子。
贾东旭坐在一旁,目不斜视地擦着筷子,心想这事和他没关系。
可旁人不这么想,比如杨厂长轻轻咳嗽了一声。
贾东旭毕竟在人家手底下做事,只好也跟着咳了一声。王凤见他看过来,连忙打圆场:“王叔叔,饭都做好了,咱们先吃吧,我刚才都馋得流口水了!”
王运龙黑着脸,看看贾东旭又看看杨厂长,哼了一声:“丫头,要是受欺负了就去我那儿,除了有点味儿,保准不让你受委屈。”
贾东旭知道这事因自己而起,赶紧接话:“王厂长,您看革命工作不分大小,王凤同志在我们这儿也是为革命发光发热。”
“拉她过来陪喝酒就是发光发热?”王运龙一点面子不留,他是真担心这丫头受欺负
当初连嫁给隔壁二小子他都不同意,要是上班再受气,怎么对得起死去的兄弟?
“您瞧您说的,我这是给王凤同志开小灶!今天为了猪肉的事,她忙前忙后,总得补补身子。我听说有东北雪蛤,赶紧拉她过来了。”贾东旭挤着笑脸说完,还看了看王凤。
“王叔……”
“好了好了,吃饭吧。”
七道菜摆开:农家一碗香、干锅鱼杂、红烧鱼头、小炒牛肉、麻婆豆腐、凉拌黄瓜、干煸鳝鱼,外加一盅雪蛤银耳汤。
王凤夹了一筷子“农家一碗香”,辣得嘴唇发红,却眼睛发亮:“好吃!”
刚被训过的李有德本不敢提喝酒,却被贾东旭盯上了。
贾东旭吃着牛肉,忽然对李有德说:“李厂长,你从我那换的酒呢?我自己都没尝过,那虎骨酒还是我媳妇从娘家‘偷’来的呢!”
原本不想喝酒的王运龙,一听“虎骨酒”眼睛就亮了。现在不喝,下次指不定就喝不着了:“酒呢?”
李有德本想把酒瓶藏起来留着过年送老丈人,被贾东旭点破,只好无奈起身:“我去拿。”
等李有德拿来酒,众人有说有笑地喝了起来。见王运龙拍着胸脯答应了事情,李有德才放下心来。
看着三三两两散去的人,再看看傻柱和王凤拎着大包小包的盒饭,李有德提了提空酒瓶,心疼地嘟囔:“今晚真是亏到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