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殿深处,万花园。
奇花异草争奇斗艳,灵气氤氲成薄薄的雾气,在空中缓缓流淌。
珍禽异兽隐没于花木深处,偶尔传来一两声清越的啼鸣。
然而,花园中心,白石棋盘两侧,那两位对弈者的存在感,却如同无形的漩涡,将这片天地间的所有灵秀与生机都霸道地吸附过去,连空气都仿佛凝固成弦,绷得紧紧的。
一方白衣胜雪,慵懒地斜倚在铺着雪狐皮的宽大座椅上。
妖皇涂山九卿。
他?白发如瀑?,仅用一根简单的墨玉簪松松拢着,几缕发丝垂落在他完美无瑕的侧脸上。?
紫罗兰色的眼眸?深邃得如同蕴藏了万年星河的夜空,此刻正微微?眯着?,眼尾那颗?朱砂痣?如同点睛之笔,在白皙的肌肤上更添几分妖异魅惑。
他修长如玉的手指拈着一枚温润的?白玉棋子?,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棋子光滑的边缘,姿态闲适得像一只晒太阳的狐狸。
然而,那双半眯的紫眸深处,却闪烁着冰冷而锐利的光芒,如同锁定猎物的猛兽,正带着毫不掩饰的、近乎?挑衅?的笑意,直勾勾地盯着棋盘对面的人。
他的目光,本身就带着一种令人沉沦的魔力。
被他这样专注地盯着,意志稍弱者,恐怕早已心神失守,意志溃散。
而坐在他对面的男子,却如同燃烧的烈日,不仅未被那目光吞噬,反而散发出与之匹敌的灼灼光辉。
金鼎天城城主,羽族之王,钟离子期。
他有着一头?火焰般炽烈张扬的红发?,随意披散在宽阔的肩背上,发梢仿佛跳跃着无形的火焰。?
金色的眼眸?璀璨如熔化的黄金,蕴含着无尽的威严与力量,此刻正凝视着错综复杂的棋局,眼神锐利得如同能刺破一切虚妄。
与他那张俊美如太阳神般的面容相得益彰的,是那扑面而来的、几乎凝成实质的?野。
他随意地坐着,姿态却挺拔如松露在外面的?双臂?肌肉虬结,线条宛如刀劈斧凿的艺术品,蕴含着爆炸性的力量。
一左一右,两只古朴厚重的?金色臂环?紧紧地箍在他强壮的小臂上,臂环表面铭刻着玄奥的羽族图腾,偶尔随着他落子的动作微微反光,更添几分野性的尊贵。
他下棋的动作,与他的人一样,充满了力量感与一种独特的“?劲劲?”的魅力。
不像涂山九卿那般慵懒随意,钟离子期每一步落下都极为专注,屈指敲击棋盘的力道沉稳有力,发出“笃”的一声轻响,震得附近花瓣上的露珠都微微一颤。
臂膀上流畅的肌肉线条随着他的动作绷紧又放松,那只戴着金环的手臂抬起、落下,充满了力量感的韵律,仿佛每一次落子,都是一次力量的宣示。
棋盘之上,黑白二子纵横交错,杀机四伏。
两位当世绝顶强者虽未直接动手,但仅仅在这方寸棋枰之间,已展开了无声的、却更加惊心动魄的较量。
每一颗棋子落下,都仿佛裹挟着千钧之力和无尽的计算杀伐,空气中弥漫着无形的威压。
棋盘周围的灵气都为之紊乱,时而冰冷刺骨,时而灼热逼人。
胖公公一路小跑着回来,远远就看到这让他心惊肉跳的一幕。
他擦了擦并不存在的冷汗,努力平息着因为疾走而有些急促的呼吸,脸上瞬间堆叠起最圆滑、最恭敬的笑容,脚步放得极轻,如同踩在云端,悄无声息地来到凉亭边缘,恭谨地垂手侍立。
他低眉顺眼,不敢直视两位至尊,只能小心翼翼地用眼角的余光偷偷瞄着棋盘上的局势。
即使只是旁观,那棋局中蕴含的恐怖杀意和磅礴意念也让他感到一阵阵窒息,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
每一颗棋子落下,都感觉像是砸在他心尖上,让这位见惯了风浪的大总管也忍不住?心惊胆战?。
他几乎是屏住呼吸,在心里默默数着双方落子的间隙,寻找着那个最不易触怒任何一方的禀报时机。
凉亭内,气氛凝滞到了极点。
涂山九卿拈着那枚白玉棋子,迟迟不落,紫眸中玩味的笑意更浓,无形的妖力仿佛让周围的花瓣都结上了一层薄霜。
而对面的钟离子期,金色的瞳孔如同燃烧的熔岩,手指悬在棋钵上方,臂膀上的肌肉微微隆起,金环在阳光下反射出刺目的光芒,炽热的气息隐隐蒸腾。
胖公公感觉自己的冷汗真的要下来了。
他用力咽了口唾沫,趁着涂山九卿似乎轻轻“啧”了一声,将棋子随意丢回棋钵的瞬间,他终于鼓起勇气,将那圆润的身体弯得更低,用最恭敬、最平稳、却又带着恰到好处惊喜的语调,清晰开口:
“启禀陛下……车队回来了,带回了一位……嗯……特别的礼物。”
涂山九卿淡淡地“嗯”了一声?,紫眸依旧胶着在棋盘上,或者说,胶着在棋盘对面那只戴着碍眼金环的手臂上,对那所谓的“特别礼物”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涂山九卿所有的感官,此刻都被钟离子期小臂上那两只古朴厚重的?金色臂环?死死攫住。
那是?青衣?送给他的。
那个名字在心底碾过,带来微妙的刺痛和灼烫的烦躁。
死鸟!整天戴着这破玩意儿招摇,谁知道想勾引谁?
涂山九卿在心里嗤笑,捏着白玉棋子的指尖悄然收紧,指节泛白。
那金环箍在钟离子期线条分明、充满爆发力的小臂上,随着他肌肉的每一次细微活动而反射着刺目的光,简直?丑死了?。
丑得碍眼,丑得他想立刻把那对玩意儿熔成一坨废铁。
就在这时,对面的钟离子期似乎终于落完一子。
他那双熔金般的眸子依旧专注在棋盘上,但那只戴着臂环的、肌肉虬结的右臂却极其自然地抬了起来。
修长有力的手指,漫不经心地搭在了其中一只臂环上。
然后,他轻轻地、缓缓地?转动?了一下那只厚重的金环。
金属与肌肤摩擦发出细微至极的声响,在涂山九卿骤然屏住的呼吸声中,却如同惊雷。
涂山九卿的紫眸倏然眯紧,眼尾那颗朱砂痣锐利得如同染了血。
他几乎能肯定,这只死鸟是故意的,他绝对感觉到了自己那几乎要将他手臂烧穿的目光。
钟离子期动作随意,神情不变,仿佛只是调整一下饰物的松紧,甚至指尖还在金环上那代表着羽族荣耀的古老图腾上摩挲了一下。
可他越是表现得自然、无关紧要,落在涂山九卿眼里就越是刺目惊心。
涂山九卿只觉得一股邪火“噌”地一下从脚底板窜到了天灵盖。
狐狸心眼小,众所周知。
青衣,那个温柔似水又如清风拂竹的青衣,不仅送了钟离子期这对臂环,也曾送过他涂山九卿一件礼物。
一条精致无比的?银链子?,链坠是九尾天狐的图腾,象征着守护。
那条链子,被他收在寝殿最深处一个寒玉雕成的匣子里,从未示人。
并非不珍贵,恰恰相反,是太过珍重……重到他不愿拿出来,怕睹物思人。
可他偏偏就对钟离子期手臂上那对亮晃晃的金环?不知足?,整日盯着不放。
凭什么?
凭什么那只死鸟就能把青衣的“心意”如此坦荡地戴在身上,招摇过市?
凭什么他就能用一种近乎炫耀的姿态,一遍遍提醒所有人,尤其是提醒他涂山九卿,他与青衣曾有过的亲密联结?
涂山九卿的目光死死锁在那转动后的金环上,冰冷的紫眸深处,翻涌着风暴。
棋盘上的局势早已被他抛到九霄云外,此刻他只想做一件事,把那双碍眼的臂环,连同钟离子期那张看似无辜实则欠揍的脸,一起砸扁。
胖公公在一旁大气不敢出,冷汗顺着鬓角滑落。
他清晰地感觉到妖皇陛下周身散发的低气压已经快要凝结成实质的冰霜了。
而那位羽族之王……城主大人,您可真是……精准地在陛下的雷区上蹦跶啊。
凉亭里,只剩下无形的硝烟弥漫。
一方是眼神冰冷刺骨、醋意滔天却偏要维持高傲姿态的狐狸;另一方则是看似专注棋局、实则用一个小动作就精准引爆狐狸脾气还不动声色的火鸟。
那两只被涂山九卿在心里骂了千百遍“丑死了”的金环,在钟离子期的手臂上,依旧闪烁着冰冷而“碍眼”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