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天强听完桑硕这番硬气却漏洞百出的话，非但没有动怒，反而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有趣的事情，低低地笑出了声。那笑声在寂静的走廊里显得格外清晰，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
“红头文件？集管局的章？”
林天强止住笑，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锋，刮过桑硕那张强作镇定的脸：“桑经理，你和你背后的皇江建设，是不是把这几千工人的饭碗，涉及到几千个家庭生存生活的事，当成小孩子过家家了？”
他上前一步，强大的压迫感让桑硕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半步。
“拿一张不知道哪个层级、哪个角落里搞出来的所谓‘会议纪要’和‘红头文件’，就敢说代表了几十家集体企业、几千名工人的共同意志？谁给你们的胆子？嗯？”
林天强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惊雷炸响，不仅震得桑硕脸色发白，连包间里的厂领导们都听得心潮澎湃。
“集体企业的资产处置，尤其是涉及土地和职工安置这种核心利益，必须经过职工代表大会表决通过！这是铁律！是任何人都不能逾越的红线！你们皇江建设，拿到任何一家厂的职代会决议了吗？拿不出来，你那张盖了章的破纸，什么用都没有。”
他字字诛心，彻底撕碎了对方所谓“合规”的外衣。
桑硕被驳斥得哑口无言，额头冷汗涔涔，只能色厉内荏地强调：“我们这是集管局正式批复的！而且我们会出钱遣散员工，这是合法合规的！”
“合法合规？”林天强冷笑一声，声音不大，却像利刃一样刺入桑硕的耳膜。
“那要不你现在就拿着这套文件去法院，申请强制执行？看看法院是否会承认你们拿出来的这套东西合法合规”。
林天强步步紧逼，眼神锐利如鹰隼：“除非你们找的人打算把这顶帽子摘了不要了，否则，这上沪滩，还没人敢冒天下之大不韪，陪你们玩这套指鹿为马的把戏！”
他微微前倾，压迫感十足地盯着桑硕惨白的脸：“明白吗？桑经理。你也把这句话原封不动地带给你老板：生意，不是这么做的。不是拿张不知所谓的破纸就能强买强卖、断送几千人活路的！工人兄弟们也是活生生的人，要养家糊口！你当这还是五十年前，由着你们搞一言堂、欺行霸市的旧上沪滩呢？”
林天强的诛心之言，如同重锤，一记记砸碎了桑硕最后的心理防线和侥幸，他也是那个年代过来的人，怎么会不知道自己干的事情有问题，但他没办法。
他在国企混迹多年，资历人脉丰厚，不然也不会被皇江建设的老板拿重金从国企里挖过来。
他知道林天强说的句句在理，而且直指要害。一旦真闹大，拿着批条和文件的皇江建设不仅半点便宜占不到，很可能还会惹上一身腥，甚至牵连出一串人。
但，桑硕同样了解自己这位新老板，这个自小在国外长大，刚回国认祖归宗不久的老板是那种典型的二代脾气，他有钱有权有背景，性格霸道的很，根本不会在意这些“细枝末节”。
桑硕额头上的冷汗汇成汗珠滚落，后背的衬衫也早已湿透。他嘴唇哆嗦着，最终只能重重叹了口气，走近林天强身侧，轻声说到：
“是非对错我心里也有数，但还是提醒林董事长，这些厂区，这片地方最好还是别和我们皇江建设抢了，我们老板对这里势在必得，他想要的东西，一定会拿到能拿到，别为了一点生意上的事情，给自己招灾惹难，言尽于此，你好好斟酌吧。”
话说完，桑硕没有再去管被按在桌子上的朱宏才，带着下属就离开了。
林天强看着桑硕背影，露出一丝欣赏，脸上那丝冰冷的笑意缓缓收敛，眼神变得深邃起来。
桑硕最后那几句近乎威胁的“忠告”，其实更像是在透露一些重要的信息，皇江建设幕后的老板恐怕极不简单，但并没有让他感到意外或恐惧，在上沪这种地方做生意，迟早要遇到出生便带着特权“天龙人”的。
包间内的厂领导们此刻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桑硕最后那番话他们隐约也听到了一些，那副势在必得的姿态，让他们刚刚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纷纷紧张地看向林天强，他们其实不用承受多少压力，但他们担心林天强承受不住压力，放弃了投资，如果只能选择遣散员工这条路，他们中很多人都没法向员工交代。
林天强转过身，面对众人担忧的目光，脸上却重新浮现出那种令人安心的、一切尽在掌握的从容笑容。
他声音平稳，仿佛刚才那段插曲从未发生：“各位，看来我们的合作势在必行了，不赶快点，还有那么多人抢呢。”
他略带调侃的语气，稍稍缓解了紧张的气氛。
林天强话锋一转，语气变得坚定而自信：“我林天强不是吓大的，不会因为一丢丢的威胁就放弃投资，请各位放心，我之前答应的东西依旧有效，我的投资，我的许诺一丝都不会少。”
他的话里带着强大的自信和隐隐的锋芒，瞬间给在场的厂领导们注入了一剂强心针。
“各位放心签字。”
林天强走到桌前，拿起一份协议：“这件事就这么定了，就算天王老子来了，也变不了。皇江建设那边，交给我处理。你们要做的，就是带领工人们，准备好迎接新机器、新技术、新厂房，还有…翻倍的工资！”
“好！有林董事长这句话，我们就彻底放心了！”
“签！我们签！”
“跟着林董事长干！”
疑虑尽消，热情再次被点燃。
厂领导和工人代表不再犹豫，纷纷上前，郑重地在协议上签下了名字。
林天强对艾华使了个眼色，艾华会意，悄无声息地退出包间。
另一个包间内，艾华拿出大哥大，拨通了一个号码，语气冷静地吩咐：“查查皇江建设这间公司和这家公司的老板，要仔细一些，尤其是要查出来这人幕后的背景。”
电话那头传来简洁的回应：“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