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话,林天强和赵辰星对视一眼。
看到对方皱着的眉头,林天强也就知道不是赵辰星透露呢,于是问道:
“不知道您和陈院士是什么关系?”
林天强这个问题问得突然且直接,沙建设闻言微微一怔,随即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脸上露出一丝了然和意味深长的笑容。
他身体微微向前,语气舒缓却带着一种心照不宣的意味:
“林董事长果然敏锐。我和老陈是过命的交情,一起蹲过牛棚,所有有什么事都会找我抱怨,他是个急脾气和拗性子,前两天他跑来我办公室,拍着桌子骂娘,说差点被个蠢货耽误了天大的好事,情绪激动之下,被我引了两句,下意识说出来他那台高级设备的来源是一位老板帮忙,后来我怎么问他都不承认,但我随便一查就查到了林老板你身上,看样子你也想着掩饰,索性我就直白一些了。”
林天强闻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也十分平静,没有一丝慌乱。
他之所以没有在这件事情遮掩,最大的原因就是这因为这其实是一件拿到台面上都只会迎来掌声的“好事”,即便是最严厉最保守的政府人员,也不会觉得绕过封锁给国家搞高端设备是件错事。
毕竟这么多年来,其实都是这么过来的,香江霍家从建国到现在都是这么做得,赢来的只有国内的认可,哪里有人敢叽叽歪歪?
沙建设顿了顿,观察了一下林天强的神色,继续道:“我呢,只是大概猜到有这件事情,具体是什么,怎么弄,我一概不知,也不该我知道。我只是从这个现象里,看到了林董事长您确实有过人之处。”
沙建设的声音压得更低了些,神情也变得更加严肃:“不瞒您说,现在很多关键领域的实验室,都被‘卡脖子’卡得很难受。有些设备,不是有钱就能买到的,谈判周期长,限制条款多,甚至直接禁运。这严重拖慢了我们的研发进度。”
他目光坦诚地看着林天强:“所以,我今天提出这个不情之请,并非出于个人好奇,而是代表很多一线科研工作者,向有能力的朋友发出一个求助的信号。只要设备最终能进入国内的实验室,投入到正常的科研中使用,那么它的‘来源’和‘途径’,我们可以采取一种‘技术性忽略’的态度。所有的进口文件、手续、批文,我们这边都可以协调办理,让它变得‘合法合规’。”
这话已经说得非常明白了,科委可以默认甚至协助将“灰色”渠道获得的禁运设备“洗白”,只要最终目的是用于正当的科研。
林天强沉吟了片刻,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轻轻转动着手中的茶杯。
赵辰星在一旁也有些紧张,他知道这件事的风险和敏感性远超普通的商业投资,即便他政治敏感度并不算高,也知道这种事情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
几秒钟后,林天强抬起眼,目光锐利而冷静:
“沙主任,我愿意帮陈院士搞到这台设备理由有三,其一是我敬佩陈院士的医德和为人,其二是我欠他一份人情,其三,我也希望通过我的努力能帮我国科研更进一步,但是这并不代表我能继续帮忙通过同样的手段搞到设备,我毕竟还是个正经商人,不打算也不想靠这种手段赚钱,这次的设备“进口”已经花了我极大的人情和精力,所以我只能向您道一声抱歉。”
沙建设听到林天强如此直白且坚决的拒绝,脸上并没有露出太多意外的神色,反而像是早已预料到会有此一答。他并没有表现出失望或不悦,而是理解地点了点头,身体微微后靠,露出了一个更为舒缓的笑容。
“林董事长,您误会了。”
沙建设的声音依旧平和,甚至带着几分赞赏:“我完全理解您的顾虑和立场。您能出于公义和私交,出手帮了老陈这一次,已经是雪中送炭,难能可贵。我今日提出这个不情之请,绝非是要您将此事当作一门生意,或者让您持续地去冒险。”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诚恳:“我更多的是想表达这样一个态度:我们深知这类事情的难度和风险,也绝非想要将所有的压力和责任都转嫁到您个人身上。今天贸然提出,一是确实求贤若渴,被‘卡脖子’的滋味太难受;二也是想向林董事长表明,在这个领域,我们,或者说我代表的这一部分人,是值得信任的,并且有能力为您可能遇到的任何‘后续麻烦’提供官方的、合规的解决方案。”
他巧妙地转换了角度,不再强调“继续帮忙”,而是强调“善后能力”和“信任基础”。
“所以,请您千万不要有压力。”
沙建设笑着说道:“今天我们能坐在这里,开诚布公地谈这件事本身,就是建立在您帮助老陈的这个既成事实之上。这已经让我们看到了林董事长除了商业上的成功之外,那份支持国家科研的赤子之心。这就足够了。”
他端起茶杯,向林天强示意了一下:“至于以后,如果万一,我只是说万一,林董事长在某些特殊的场合,又恰好有类似的能力和机会,并且认为风险可控的情况下,愿意再拉某个项目一把的时候,请记得,在上沪,在科委,有我沙建设这么一个人,可以确保您的好意不会因为程序问题而变成麻烦。”
“当然。”
他话锋一转,又回到了轻松的氛围,“即使没有以后,仅仅因为您帮了老陈这一次,您和林董事长,以及您的强盛公司,就已经是我们上沪科研界的朋友了。以后在政策允许的范围内,有任何需要协调支持的地方,我沙建设一定尽力而为。”
这番话说得极其漂亮,既全盘接受了林天强的拒绝,没有丝毫勉强,又将这次试探变成了一次成功的“表态”和“铺垫”,极大地增进了双方的信任和好感,还为未来潜在的任何可能性留下了灵活的窗口和坚实的保障。更重要的是,他将一次可能尴尬的拒绝,转化为了对林天强此次义举的感谢和未来的友谊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