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巫脉村裹着层艾草香,堂口前的老槐树下,田鼠们正把沾了香火油的艾草团垒成小堆,灰仙蹲在石碾上,爪子扒着片槐叶,时不时抬头往北坡方向瞅——自打捆了铁煞师,北坡的风里就总飘着股若有若无的黑煞气,比玄铁煞更冷,更沉。
狗剩把守脉玉搁在供桌中央,玉光透过窗棂洒在捆着铁煞师的柱子上,柱身缠着的捆妖符泛着淡金光,把铁煞师身上漏出来的零星煞气挡得严严实实。风丫正用石刃刮煞斧刃上的锈,绿皮蛇缠在她手腕上,时不时吐下信子,碰一碰刃口——那刃口没了煞气,倒显露出玄铁本身的青黑色,沉甸甸的压在石台上,
“灰仙说,北坡林子里的草都黄了大半,像是被煞气压的。”狐仙拿着张刚画好的镇煞符走过来,符纸边缘还带着朱砂的热气,“我加了点清煞花粉在符里,贴在村口和后山的石墙上,能挡一阵子。”
黄皮子突然从供桌底下蹦出来,嘴里叼着颗枣核,直往狗剩手边凑——那枣核正是白天烧断玄铁网的那颗,现在核上还留着点绿火的痕迹。小孙子跟在后面跑进来,手里攥着把鲜枣,蹲下来就给田鼠们分:“黄大仙,这枣你留着,下次再有人来,我还帮你攒枣核!”
田鼠们叼着枣凑到灰仙脚边,灰仙叼起颗枣,轻轻放在铁煞师面前的石地上。铁煞师被符纸捆得动弹不得,盯着那枣看了半天,喉结动了动,却没说话——从白天被捆到现在,他除了放狠话,就没再开过口,可方才小孙子递枣时,他眼里的凶光分明淡了点。
张奶奶端着锅艾草水过来,往堂口的每个角落都洒了点,水汽混着艾草香飘到铁煞师跟前,他肩膀抖了抖,身上残留的煞气“滋滋”响着散了些。“别硬撑着,这艾草水是用老根熬的,能清你骨子里的煞,”张奶奶放下锅,又从篮子里拿出个布包,扔给铁煞师,“这里面是枣干和艾草叶,饿了就吃点——咱村不欺负阶下囚,但也绝不容许煞祟祸害人。”
铁煞师盯着布包看了好一会儿,突然闷声开口:“煞尊……煞尊明天会来,他手里有‘聚煞鼎’的另一半碎片,能召来百煞,你们这点符纸和艾草,挡不住的。”
这话让堂口的气氛瞬间沉了些,狗剩拿起供桌上的守脉玉,玉光在他掌心亮了亮:“我们早知道聚煞鼎的事,守脉玉能清煞,鼎碎片在村里也藏得严实。再说,”他看了眼围过来的村民,风丫把石刃握得更紧,狐仙手里的符纸又多了两张,田鼠们凑成小群,黄皮子也把枣核揣进了狗剩的衣兜,“咱巫脉村的人,从来不是靠单个物件挡煞,是靠人凑在一块儿,心拧在一块儿。”
夜里的风渐大,堂口的灯芯晃了晃,守脉玉的光却始终稳着。灰仙带着几只田鼠去了北坡哨点,狐仙在村口贴完最后一张镇煞符,回来时手里多了把新鲜的清煞花;风丫把煞斧刃搬到供桌旁,和鼎碎片摆在一起,绿皮蛇缠在碎片上,蛇身的冷光和玉光、符光混在一块儿,倒成了堂口的一道微光。
小孙子靠在张奶奶怀里,手里还攥着颗给黄皮子留的枣,眼皮快耷拉下来了,却还嘟囔着:“明天我还要给田鼠喂枣,还要帮黄大仙拿枣核……”黄皮子跳上他膝盖,用尾巴扫了扫他的手,像是在应承。
狗剩站在堂口门口,望着村里的灯火——每家每户的窗里都亮着光,有的还飘出艾草香,有的传来大人哄孩子的声音。北坡的黑煞气还在飘,但他心里却暖得很,就像白天那照在脸上的阳光。
他摸了摸衣兜里的枣核,又看了眼供桌上的守脉玉,突然想起铁煞师说的“挡不住”。其实哪有什么绝对挡不住的煞?只要堂口的灯不灭,村民的手不松,黄皮子的枣核还在,田鼠的艾草团没断,这巫脉村的门,就永远能把煞祟拦在外面。
夜风里,老槐树的叶子轻轻响,像是在应和着堂口的微光,也像是在等着明天——等着那所谓的煞尊,来试试巫脉村的人心,到底有多硬,有多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