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春时,黑松山的雪化得格外急,融水顺着地脉的裂缝往深处渗,在禁地里积成汪浅潭。潭边冒出丛嫩苗,茎秆泛着银白,叶尖却带着点血红,像极了九尾莲的模样,只是比传说中少了几分仙气,多了点野趣。
狗剩蹲在潭边数叶片,数到第七片时,白灵突然拽他的胳膊:“你看!”
潭水里的倒影正慢慢变清晰——不是他们俩的脸,是两个穿着粗布衣裳的女子,一个梳着双丫髻,一个编着长辫子,正对着水面笑。狗剩认出梳双丫髻的是娘年轻时的模样,白灵早已红了眼眶,伸手去碰水面,倒影却“哗啦”碎成涟漪,散在嫩苗的根须间。
“是娘在跟咱们打招呼呢。”狗剩摸了摸她的头,腕间的雪莲印记微微发烫,“老狐仙说,地脉里的戾气散了,她们的残魂就能借着新苗扎根。”
话刚落,潭边的泥土突然“咕嘟”冒个泡,钻出只寸把长的小蛇,鳞片是青金色的,跟龙鳞斧上的小蛇一个模样,只是尾巴尖多了撮白毛。小蛇对着嫩苗吐了吐信子,突然往狗剩脚边爬,顺着裤腿钻进袖袋,在里面团成个小疙瘩。
“这是龙鳞斧的灵气化的?”白灵戳了戳狗剩的袖子,小蛇在里面动了动,像在撒娇。
“说不定是相柳的戾气没清干净,被龙气镇住了,倒养出个新东西。”二舅扛着锄头从树林里钻出来,他身后跟着三耳兔,兔子耳朵上挂着串红果子,“老狐仙让把禁地周围的黑泥翻一遍,参仙说那土里有九尾莲的精元,种啥都能活。”
正说着,袖袋里的小蛇突然窜出来,对着黑松山深处嘶嘶叫。众人望去,只见远处的雾气里飘来个黑影,落地时“啪嗒”掉了串铜钱,是个穿黑袍的瘦高个,脸被兜帽遮着,手里拎着只铁皮箱子。
“是黑海帮的人?”二舅端起猎枪,枪上的虎牙泛着冷光。
瘦高个却突然摘了兜帽,露出张布满疤痕的脸,左眉骨上有道月牙形的疤——跟狗剩娘笔记里画的“引路使”一模一样。
“别紧张,我是来送东西的。”引路使把铁皮箱子往地上一放,箱子锁扣自动弹开,里面铺着层红绒布,放着个巴掌大的木牌,牌上刻着“忘忧”二字,正是禁地入口那块石碑的缩小版,“母船沉的时候,这东西卡在龙骨缝里,紫袍客的残魂附在上面,被我用镇魂符镇了七天,总算清净了。”
木牌突然微微发烫,狗剩胸口的双生魂轻轻一颤,像是在辨认什么。白灵摸了摸《山经》,书页自动翻开,停在画着相柳的那一页,旁边多了行小字:“引路使,守碑人,三代护一莲。”
“原来你是守碑人的后代。”老狐仙不知何时拄着木杖站在身后,杖头的龙纹与木牌上的“忘忧”二字相呼应,“当年相柳被封在地脉,就是你爷爷请青丘的狐族布的阵,黑海帮找了三代人,就是想拆了这阵。”
引路使往潭边的嫩苗鞠了一躬,疤痕在阳光下显得有些狰狞:“我爹死在紫袍客手里前,让我把这木牌送回来。他说,忘忧忘忧,不是忘了忧愁,是得记住愁从哪来,才知道该守着啥。”
话音刚落,铁皮箱子里突然滚出个东西,是枚锈迹斑斑的铜哨,哨口还沾着点黑泥。白灵捡起来一吹,哨声又尖又哑,潭里的嫩苗突然抖了抖,第七片叶子上绽开朵米粒大的小白花。
“这是……”狗剩凑近了看,花瓣上竟有个极小的人脸,像是娘在对着他笑。
“是九尾莲的魂核开了。”老狐仙的木杖往地上一顿,地脉深处传来隐约的水声,“地脉通了,以后这山就不会再下泥雨了。”
引路使突然从怀里掏出个布包,打开是半包炒瓜子,往地上一撒:“我得走了,江里的鱼仙说,下游还有黑海帮的余党在找龙骨,我去盯着点。”他往嫩苗看了最后一眼,转身走进雾气里,黑袍下摆扫过的地方,冒出丛丛蓝紫色的小花,“对了,这花叫‘勿念’,我娘种过。”
三耳兔蹦过去啃瓜子,突然指着潭水尖叫:“水里有东西!”
众人低头看去,只见水面上漂着片新叶,叶上坐着个小人,穿着白灵娘的蓝布衫,正对着他们挥手。袖袋里的小青蛇窜出来,在叶边游了圈,叶茎突然长长,把小人送到嫩苗顶上,像是给它戴了顶小帽子。
“看来她们是真的住下了。”狗剩摸了摸雪莲印记,阳光透过指缝落在嫩苗上,小白花晃了晃,像是在点头。
二舅突然一拍大腿:“光顾着说话,参仙送来的野山参还在石屋里煨着!再不去看,该糊锅了!”
虎仙低吼一声,往石室的方向跑,三耳兔叼着瓜子跟在后面,元宝仙蹲在狗剩肩头,对着嫩苗的小白花打喷嚏:“这花闻着比老骨头香,等结了果,说不定能治打呼。”
白灵把木牌插进潭边的泥土里,《山经》在她怀里轻轻颤动,最后一页的空白处,新的字迹正在慢慢浮现:
“碑还在,苗刚发,
来岁花开,再添碗参茶。”
风穿过树林,带着“勿念”花的清香,潭里的小白花晃了晃,第七片叶子上的人脸对着他们笑,像极了娘在灶台前喊他们吃饭的模样。远处的江面上,鱼仙们的欢叫声顺着风飘过来,混着石室方向传来的参香,在黑松山的新绿里,慢慢酿成了春天的味道。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