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谷深处,轰鸣声与呼啸声不绝于耳。
楚纪野赤着上身,古铜色的皮肤上汗水与蒸腾的气血混合,形成淡淡的暗金色雾气。他每一次挥拳、踏步,都带动周身气流狂卷,仿佛一头人形凶兽在苏醒。体内那兵主战血不再仅仅是潜伏的力量,而是如同奔流的大江,随着他的意志咆哮涌动。
赤炎周身烈焰符卡环绕,化作一道道火蛇、火箭,从四面八方攻向楚纪野,攻势狂猛暴烈。石岩则如同真正的磐石,手持一面由土黄色灵纹凝聚的大盾,每一次格挡都发出沉闷的巨响,稳稳接下楚纪野大部分的重击。
“不够!再快!再狠!”赤炎大吼,一道凝练如实质的火焰长枪疾射而出,“把你心里那点迷茫和犹豫都给老子烧干净!敌人不会给你时间选择!”
楚纪野瞳孔骤缩,面对那足以洞穿金石的火焰长枪,他不再仅仅依靠本能闪避或硬抗。体内战血沸腾,他福至心灵般低吼一声,右拳猛地挥出,拳锋之上,暗金色的气血并非简单喷发,而是隐隐勾勒出一个模糊的、充满杀伐之气的古老符印虚影——那是兵主战血中蕴含的天然战纹!
拳印与火焰长枪悍然相撞,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那火焰长枪竟被拳印中蕴含的撕裂性力量从中击穿,溃散成漫天流火!
赤炎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化为更浓的战意:“好小子!有点意思了!再来!”
另一边的竹舍内,气氛则是一种极致的专注与安静。
时墨白指尖萦绕着淡淡的灵力光芒,小心翼翼地在那张暗色符卡上勾勒、连接着那些被他解读出的“方块字”结构。公输瑾和林风屏息凝神在一旁观看,连大气都不敢喘。
“戍,守也,有防护、边界之意。卫,护也,环伺周全。”时墨白低声念诵着,他的灵力不再是按照现行符卡体系的固定回路注入,而是仿佛在临摹、在书写,将自己的“理解”与“意念”灌注到那些古老的“文字”之中。
“节点并非固定,需随‘意’而动,能量流转,应‘势’而变……”他回忆着之前的感悟,灵力输出时而磅礴,时而细腻,不断调整。
突然,当他将最后一个关键性的“聚合”结构与“戍”字核心连接贯通的瞬间,整张暗色符卡轻轻一震,表面那些看似僵硬的“笔画”仿佛活了过来,流淌起温润而坚韧的灰褐色光芒。
一股浑厚、沉稳、如同山岳壁垒般的气息自符卡上弥漫开来,瞬间笼罩了整个竹舍。竹舍外呼啸的狂风仿佛被隔绝,连远处楚纪野等人交手的气爆声都变得模糊不清。
“成……成功了?!”公输瑾激动得声音发颤,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这张符卡散发出的防护力量,其灵压层次或许不算极高,但那种“意蕴”,那种仿佛与大地脉络相连的稳固感,远超他见过的所有同阶防御符卡!
林风也瞪大了眼睛,感受着那令人心安的气息。
时墨白长长舒了一口气,额头已见细密汗珠。他擦去汗水,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成功了。这张符卡,或许可以称之为——‘戍卫’。”
他心念微动,将一丝灵力注入“戍卫”符卡。灰褐色光芒一闪,一道凝实的光罩瞬间展开,将他和公输瑾、林风护在其中。光罩之上,隐约有山峦虚影流转,坚固异常。
“不可思议!”公输瑾抚摸着光罩,感受着其上传来的法则韵味,“完全跳出了现有防御符卡的灵力模型框架!时师兄,你开创了一种全新的制卡思路!”
“只是拾前人牙慧罢了。”时墨白摇头,并未自满,“这条路还很长。而且,绘制这种符卡,对精神力和‘意境’理解要求极高,难以大规模普及。”但他眼神明亮,因为这证明了他的方向是正确的——知识,本身就是一种强大的力量。
就在“戍卫”符卡成功激活,山谷内众人各有收获之际,流云宗核心区域,一座悬浮于云海之上的宏伟宫殿——**凌霄殿**,今日气氛格外肃穆。
流云宗长老会,即将在此召开。
一道道强大的气息从各方掠来,或驾驭飞剑,或乘坐符舟,或直接踏云而行,落入凌霄殿前的广场。这些平日里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长老们,今日齐聚一堂。
殿内,云顶檀梁,灵灯长明。正中央是宗主之位,此刻空悬。其下左右两列,摆放着数十个蒲团,已有大半坐上了人。戒律堂首座傅青云坐在左侧上首,眼观鼻,鼻观心,面无表情。赵千壑坐在右侧中位,眼神不时扫过殿门,带着一丝焦躁与阴冷。
云逸也到了,他坐在靠近末尾的位置,神色依旧淡然,仿佛只是来参加一场寻常的聚会。
除了各堂各峰的长老,殿内还有一些核心真传弟子位列后方观摩,其中就包括清雪仙子等人。所有人的目光,都若有若无地聚焦在殿门方向,等待着今日话题的中心人物——或者说,与他们相关的人。
“铛——”
一声清越悠扬的钟声响彻云霄,回荡在群山之间。
凌霄殿内顿时安静下来。
傅青云缓缓睁开眼,朗声道:“宗主闭关未出,此次长老会,由老夫主持。今日议题有二:一,议决叛逆组织‘烬’之首脑赤炎,及其同伙处置事宜;二,议决身负玄戈古国血脉之战奴楚纪野归属事宜。带相关人等!”
片刻后,在数名戒律堂弟子的“护送”下,赤炎、石岩,以及跟随时墨白一同前来的林风,走进了大殿。至于时墨白和楚纪野,因在云逸的“云深不知处”,身份特殊,并未被直接传唤到场,但他们的存在,无疑是所有人心照不宣的焦点。
赤炎昂首挺胸,虽修为被暂时封禁,但那股桀骜不驯的气势丝毫不减,目光如电,扫过殿内诸多长老,毫无惧色。石岩沉默跟随,如同影子。林风则显得有些紧张,但还是努力挺直了腰杆。
赵千壑看到只有赤炎三人,眉头一皱,正要开口。
傅青云却先一步说道:“据查,楚纪野与其同伴时墨白,现于云逸师侄处作客,伤势未愈,不便前来。今日先议‘烬’之事,其所为,亦与楚纪野关联颇深。赤炎,你可知罪?”
赤炎哈哈大笑,声震殿宇:“罪?老子何罪之有?杀该杀之人,毁该毁之枷锁!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长老,可知那些奴隶符卡之下,有多少冤魂?!老子唯一的罪,就是实力不够,没能把金环商会那帮杂碎连根拔起!”
“放肆!”赵千壑猛地一拍身旁玉几,厉声喝道,“凌霄殿上,岂容你这叛逆咆哮!你袭扰宗门附属势力,破坏秩序,罪证确凿!依本座看,当废其修为,打入黑风洞底,永世不得出!”
“赵师弟,稍安勿躁。”傅青云淡淡开口,压下了赵千壑的气势,“赤炎,你之所为,虽情有可原,然确实触犯门规,扰乱秩序。宗门自有法度。”
他目光转向众人:“诸位长老,对此有何看法?”
殿内顿时议论纷纷。有长老主张严惩,以儆效尤;也有长老认为赤炎其情可悯,且实力不俗,或可招揽;更有长老沉默不语,目光闪烁,显然在权衡更深层的利益。
就在争论初起之时,一名执事弟子匆匆入殿,恭敬地呈上一枚玉简:“禀傅首座,殿外有客来访,自称玄戈遗民苍渊,欲列席长老会,呈递诉状。”
众人哗然。
苍渊竟然直接找上门来了!
傅青云眼中精光一闪,接过玉简,神识一扫,面色不变:“请。”
很快,苍渊那古朴而苍劲的身影,带着两名护卫,大步走入凌霄殿。他的到来,瞬间让原本就微妙的局势,变得更加复杂。
苍渊先是扫了一眼赤炎等人,目光并未停留,随即向傅青云及众长老微微颔首,算是见礼,姿态不卑不亢。
“流云宗诸位道友,”苍渊声音沉浑,开门见山,“老夫此来,只为一事。我玄戈古国少主楚纪野,流落贵宗境内。此乃我遗民内部事务,望贵宗行个方便,允许老夫带少主回归祖地。至于这几位,”他瞥了一眼赤炎,“与我遗民并无瓜葛,贵宗自行处置即可。”
他这话,直接将楚纪野的归属问题摆上了台面,并且意图将“烬”的事情与之切割。
赵千壑立刻冷笑一声:“苍渊道友说得轻巧!楚纪野乃是我流云宗弟子时墨白的所有物,更是金环商会登记在册的逃奴!岂是你一句话就能带走的?你玄戈遗民,莫非想强抢不成?”
苍渊面色不变,目光如古井般深邃:“兵主战血,唯我玄戈正统方可继承与庇护。流落在外,于人于己,皆是祸端。至于金环商会……”他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蔑视,“他们还没资格决定我古国少主的命运。”
“好大的口气!”赵千壑怒极反笑。
傅青云抬手,制止了双方的争执,缓缓道:“苍渊道友之意,我等已知。然,楚纪野如今身份特殊,牵扯多方。其去留,已非简单私人恩怨。需综合考量宗门规矩、各方情势,以及……他本人的意愿。”
他特意加重了“本人意愿”四个字,让苍渊眉头微皱,也让赵千壑脸色更加难看。
“既然如此,”苍渊沉声道,“不知贵宗要如何‘综合考量’?老夫愿闻其详。”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傅青云身上。
傅青云环视全场,声音清晰地传遍大殿:“鉴于此事关系重大,牵扯古国血脉、商会纠纷及宗门内部弟子。老夫提议,十日之后,于‘试剑台’,举行一场公开审议。由宗门指定代表,玄戈遗民、金环商会亦可派员到场陈述,最终由长老会共裁定夺。在此期间,楚纪野仍需居于云逸师侄处,不得外出,各方亦不得私下接触、胁迫!”
公开审议!
此言一出,满殿皆惊。这等于将这场风波彻底摆上了台面,接受全宗乃至外部势力的注视!
赵千壑眼神闪烁,似乎在想这其中的利弊。苍渊沉默片刻,最终点头:“可。老夫便等上十日。”
赤炎虽然不满自己等人的命运也要被一并“审议”,但眼下形势比人强,也只能冷哼一声,不再言语。
傅青云一锤定音:“好!既然如此,十日后,试剑台,公开审议,就此决定!”
长老会的消息,如同插上了翅膀,迅速传遍了整个流云宗,也向着宗外扩散而去。
山谷“云深不知处”内,时墨白刚刚完全掌握了“戍卫”符卡的运用,便从云逸那里得知了这个消息。
“公开审议……”时墨白喃喃自语,眼神锐利起来,“看来,流云宗是想借此机会,平衡乃至震慑各方。这对我们而言,是危机,也是机会。”
楚纪野握紧了拳头,感受着体内澎湃的力量,眼中燃烧起战意:“无论他们想做什么,我都不会任人摆布。”
十日后,试剑台,必将成为决定他们命运的第一个重大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