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墨白仿佛在无尽的黑暗深渊中沉浮。
精神力彻底枯竭带来的反噬,如同千万根细针持续刺扎着他的灵魂,意识支离破碎。唯有一道微弱却坚韧的银色光芒,如同指引方向的星辰,始终在黑暗中陪伴着他,传递着焦灼、悔恨与无尽的守护之意。那是楚纪野的精神烙印。
不知过了多久,一股温和的暖流缓缓注入他几近干涸的识海,抚慰着那些精神上的裂痕。是丹药的力量,也有陈管事请来的、商队中略通医理的老仆役,在用最基础的“安神符”为他梳理紊乱的气息。
时墨白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刺目的光线让他不适地眯了眯眼。他发现自己正躺在铺着柔软兽皮的车厢里,身下的车辆在轻微颠簸,显然车队正在行进。
“时小哥!你醒了!”守在旁边的陈管事惊喜地低呼,连忙递上一碗温热的参汤。
时墨白没有先喝汤,目光急切地扫视车厢:“楚……狼尊呢?”
“狼尊大人就在车外守着,”陈管事连忙道,脸上带着心有余悸的恭敬,“它伤势不轻,尤其是背上旧创崩裂,但它不肯远离,也不让我们靠近医治,只是守着您的车厢。”
时墨白心中一紧,强撑着坐起身,掀开车厢侧面的布帘。
映入眼帘的,是楚纪野那依旧庞大的银色身躯,正沉默地行走在车辆旁。他背上的伤口果然再次裂开,银色的毛发被暗红的血痂与尘土沾染,显得有些狼狈。他的步伐不复之前的轻盈沉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与虚弱,但那挺直的脊梁和偶尔扫视四周的锐利银瞳,依旧散发着不容侵犯的威严。
似乎感应到时墨白的苏醒,楚纪野转过头,银色的竖瞳望了过来。那眼中的赤红暴戾已然褪去,恢复了深邃,但深处却潜藏着疲惫、自责,以及一丝挥之不去的后怕。
“我没事。”时墨白传递过去一道安抚的意念,声音沙哑。
楚纪野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的呜咽,鼻尖轻轻蹭了蹭车厢,算是回应。
“时小哥,您昏迷了大半天,”陈管事在一旁解释道,“您昏迷后,狼尊它……它驱散了剩下的敌人,那个御兽师也被它……随后它就守在您身边,不许任何人靠近。我们清理了战场,不敢久留,立刻启程了。”
时墨白点了点头,喝下参汤,感受着药力化开,滋养着虚弱的身体。他尝试运转“言灵”传承中的温养法门,发现识海虽然依旧空乏刺痛,但那股崩溃的趋势已被遏制,正在极其缓慢地恢复。
“我们这是去哪里?”时墨白问道,他注意到行进的方向似乎与原本通往天衍宗的官道有所偏离。
陈管事脸上露出一丝凝重:“时小哥,原本的计划是前往‘黑岩城’补给,但经此一战,我们实力大损,狼尊和您又都需要静养。更重要的是,那伙人明显是冲着狼尊来的,手段诡异,背后恐怕是‘万兽山庄’的人。他们睚眦必报,绝不会善罢甘休。继续走原定路线,目标太明显,风险太大。”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所以我擅自做主,临时改道,准备绕行‘落风峡谷’,虽然路途艰险一些,但能避开几个主要的关卡和城镇,更为隐蔽。只是……如此一来,到达天衍宗的时间可能会晚上七八日。”
时墨白沉吟片刻,点了点头:“陈管事考虑周全,就按你说的办。”他明白,现在最重要的是恢复他和楚纪野的状态。楚纪野血脉暴走的后患,以及自己精神力枯竭的伤势,都必须尽快解决。落风峡谷虽然危险,但人迹罕至,反而可能更安全。
“还有一事,”陈管事从怀中取出一块巴掌大小、非金非木的黑色令牌,递给时墨白,“这是从那个死去的御兽师身上搜到的。”
令牌入手冰凉,正面雕刻着一头仰天咆哮的狰狞异兽图案,背面则是一个古朴的“兽”字。这个“兽”字的写法,与时墨白认知中的略有不同,笔画更加古老、扭曲,透着一股蛮荒的气息。
“万兽山庄的令牌……”陈管事语气沉重,“他们以御使妖兽闻名,对强大的妖兽血脉有着近乎疯狂的贪婪。狼尊大人展现的力量,恐怕已经被他们视为必须得到的‘猎物’了。”
时墨白摩挲着令牌上那个古老的“兽”字,眼神冰冷。他毫不怀疑陈管事的判断。楚纪野这独一无二的血脉,在这些专精御兽的势力眼中,无疑是稀世珍宝。
“我知道了。”他将令牌收起,“加快速度,尽快进入落风峡谷。沿途尽量避开妖兽聚集地。”
“是。”陈管事应声退下,去安排事宜。
车厢内,时墨白再次闭上眼睛,一边缓慢恢复精神力,一边与车外的楚纪野进行着断断续续的精神交流。
他将万兽山庄的威胁告知了楚纪野。
楚纪野的回应带着一丝不屑与冷厉:“觊觎……者……死。”
“但现在我们还不够强,”时墨白传递过去担忧的意念,“你的伤,还有那股力量……”
“在适应……”楚纪野回应,带着野兽般的坚韧,“需要……时间……战斗……有助于掌控。”
他似乎在通过行走和调动力量,来强行熟悉这具蜕变后的身躯和体内奔腾的血脉之力,这是一种极其危险且痛苦的磨合方式。
时墨白沉默片刻,知道这是必经的过程。他不再多言,只是更加专注地运转温养法门,并将那一丝丝恢复的精神力,化作最温和的波动,持续不断地传递给楚纪野,试图平复他血脉深处因暴走和伤势而激荡不休的戾气。
车队在荒凉的古道上疾行,车轮滚滚,带着一种逃离危险的仓促。
数日后,一片巍峨险峻、仿佛被巨斧劈开般的山脉轮廓出现在地平线上。两座陡峭的山峰如同门户般对峙,中间是一条幽深狭窄的裂缝,那就是落风峡谷。
远远望去,峡谷入口处怪石嶙峋,风声穿过狭缝,发出如同鬼哭般的呜咽。据传峡谷内盘踞着不少喜阴的毒虫怪蟒,地形复杂,甚至还有能扰乱方向的天然迷阵。
就在车队即将进入峡谷的前一刻,后方远处,隐隐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和一股毫不掩饰的、带着贪婪与凶煞的气息,正朝着他们这个方向疾驰而来!
陈管事脸色大变:“不好!他们追来了!”
时墨白猛地睁开眼,看向身后扬起的烟尘,眼神锐利。而车旁的楚纪野,则骤然转身,银色毛发微张,对着追兵来的方向,发出了低沉而充满威胁的咆哮。
刚刚摆脱一场围杀,新的追杀,已至眼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