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和宫的晨露还没干透,德嫔就亲自捧着食盒站在阿哥所外,这次格外眉眼温和。
宜修早有预防,提前把胤禛打发去了尚书房,胤禛有些犹豫,但宜修一句,要不你和德嫔摊开说?胤禛顿时脚底抹油溜了。
男人,关键时候都靠不住。
德嫔这次穿了身月白绣兰草的素色宫装,卸了满头珠翠,只簪了支银镀金的细花簪,见了守宫门的太监,竟主动屈膝行了半礼:“劳烦通传,就说本宫给四福晋送些糕点。”
这姿态,与前几日在阿哥所撒泼的模样判若两人。太监不敢怠慢,忙跑进去通报。
宜修正在廊下教八公主认珠串,闻言一顿,抬头看向剪秋:“把东西接进来。”
不多时,德嫔的食盒被捧进来,里面是一碟红豆薏米糕,还有两匹水绿杭绸,装在描金漆盒里,看着倒像是真心实意的赔罪。
“福晋,德嫔娘娘还说……”传信的小太监低着头,“说之前是她糊涂,不该迁怒福晋,往后会好好弥补四阿哥。”
宜修拿起一块薏米糕,捏着糕点边缘的糯米粉,眼底闪过一丝冷意。德嫔这是装起慈母了?红豆薏米糕看着清爽,但德嫔又不是没养过孩子,怎会不知孩童肠胃弱,薏米性寒,吃多了极易腹泻?这哪是赔罪,分明是藏着刀子。
正好,自己也不愿意和她虚与委蛇,她演自己也演就是。刀子有了,正好捅回去。
“知道了。”宜修把糕点放回碟中,“赏小太监二两银子,让他回去告诉德嫔娘娘,多谢她的心意。”
待小太监走后,剪秋忍不住道:“福晋,这德嫔突然装起慈母,怕是没安好心。”
“没安好心才正常。”宜修端起茶盏,慢悠悠搅着茶汤,“她前日在皇上面前跪了半个时辰,哭着认错,说自己‘猪油蒙了心’,皇上本就念着她生了六个孩子,这下怕是真信了她的悔改。咱们若直接拒了她的东西,倒显得咱们小家子气,还会落个‘不容婆母’的名声。”
剪秋恍然大悟:“福晋是想……”
“再等等。”
宜修生忍了四日,确定德嫔是故意的——不是薏米,就是糯米,还有八珍糕、山楂糕。啧啧,胤禛好歹十三了,肠胃还可以,自己要是日日吃,早晚虚脱!!
这日,德嫔又让人送来红豆薏米糕,宜修笑着给绿嬷嬷看赏,笑脸盈盈的模样,成功让绿嬷嬷忽视了她眯着的双眸。
“剪秋,去请五公主、七公主和荣宪公主过来,就说我这儿有新鲜的江南点心,邀她们来打牌解闷。”
不一会儿,五公主、七公主和荣宪公主来了。
阿哥所的正厅里摆了张八仙桌,宜修让剪秋把德嫔送的红豆薏米糕摆上桌,又添了几碟慈宁宫送来的奶饽饽、延禧宫的芙蓉酥。
八公主坐在一旁的小凳上,手里抓着块奶饽饽,吃得满脸都是碎屑。
“这糕点看着就清爽,”五公主拿起一块,咬了口,眼睛亮了,“比慈宁宫的还好吃!”
七公主也跟着拿起一块,荣宪公主笑着摇摇头:“我也尝尝。”
宜修端着茶盏,慢悠悠道:“德嫔娘娘特意送来的,说是给咱们解暑,不吃倒辜负了她的心意。”她也拿起一块,象征性地咬了一小口,便放回碟中,她可没那么傻,真把这“毒点心”当回事。
四人一边打牌,一边说笑,八公主在一旁拍手起哄,倒也热闹。临走时,五公主还抓了两块薏米糕揣在怀里:“回去给皇玛嬷尝尝。”
宜修看着她们的背影,对剪秋道:“把剩下的薏米糕都扔了,别让八公主碰。”
夜里,阿哥所刚掌灯,就传来慈宁宫的急报——五公主和七公主上吐下泻,太医都请来了,查不出病因。
太后震怒,当即传旨让宜修和荣宪公主去慈宁宫回话。
宜修赶到时,五公主和七公主躺在床上,小脸惨白,太后坐在床边,眼圈通红。
康熙也在,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见了宜修,语气带着几分迁怒:“没事打什么牌,你啊,就是不安分。”
荣宪公主忙上前解释:“皇阿玛息怒,今日我们吃的东西都一样,有奶饽饽、芙蓉酥,怎么我们就没事?”
康熙哑然,荣宪和宜修确实正常无碍,难不成只是孩子身子弱,那他刚刚的话……
“唔唔唔,儿媳不是有意的……”宜修哭到一半,忽然捂着肚子,脸色发白,没等众人反应,“噗”的一声,竟是当场出了虚恭。
宜修又羞又急,脸颊瞬间涨得通红,眼前一黑,竟直直晕了过去。
“珠儿!”太后吓了一跳,忙让人扶她躺下,剜了康熙一眼,孩子这么小,何必这般迁怒?本就前些日子受了委屈!
荣宪公主当即慌了,生怕自己也出事,把今日吃的东西又细细说了一遍。
这时,一个年轻的太医忽然上前一步,声音发颤:“皇上、太后,臣或许知道原因!”他看向荣宪,“公主说的红豆薏米糕,四福晋和两位小公主是不是吃得多些?”
荣宪点头:“五妹和七妹吃了四块,四弟妹吃了两块,我也吃了两块。”
林太医忙道:“薏米虽能解暑,但性寒,且不易消化!两位小公主年纪小,肠胃本就弱,吃多了自然腹泻;四福晋身子骨好些,便只是气滞出虚恭;荣宪公主已然成年,消化无碍,自然没事!”
太后听了嬷嬷的翻译,猛地拍了下桌子:“好个德嫔!她养过五公主、七公主,怎会不知薏米孩童不能多吃?日日往阿哥所送,还装出一副悔改的模样,分明是包藏祸心!”
康熙的脸色更难看。前日德嫔跪在他跟前,哭着说“知道错了,想弥补四阿哥”,他还信了,准她往阿哥所送东西,如今看来,全是假的!
余光瞥见晕过去的宜修,又想起养在阿哥所的八公主,心口一阵发紧——万幸小女儿(八公主)爱吃奶饽饽,没碰那薏米糕。
“传旨!”康熙语气冰冷,“让佟佳氏提前入宫,不必等明年三月!即刻去承乾宫收拾宫殿,往后八公主由佟妃照料,小四夫妻也让她多照看些!”
宜修迷迷糊糊醒来时,已经躺在阿哥所的床上。剪秋正给她擦脸,见她醒了,忙道:“福晋,太后刚才派人来传话,说德嫔娘娘被迁居永和宫东配殿了。佟妃娘娘明日就进宫!”
宜修眨了眨眼,嘴角勾起一抹浅笑。德嫔想装慈母搞阴谋,哼,做梦!不过,这次为了撇清关系,丢人丢大发了。
但也只有这样,才能让康熙这个心眼比筛子还多的皇帝,半点不起疑。
永和宫内,德嫔看着前来传旨的太监,手里的帕子又绞成了一团。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精心准备的“慈母戏码”,竟彻底栽了。
绿嬷嬷在一旁哭道:“娘娘,这可怎么办?佟妃要是进宫,咱们就更没机会了!”
德嫔闭上眼,眼底闪过一丝狠厉。没机会?她偏要找机会。
只要胤禵还在她身边,只要康熙还念着那点父子情分,她就不信,自己永远翻不了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