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周伯方才来说,王爷正在见几位幕僚,恐怕还要些时辰。”
柳云萱点点头,正欲起身活动下筋骨,却听见院外传来略显急促的脚步声。
她抬眼望去,只见楚砚沉已披着那件玄色狐裘,正穿过庭院,朝这边走来。
他脸色依旧带着病气的苍白,眉宇间的沉郁似乎散去些许,深邃的眼眸在看到她时,瞬间便锁定她,里面含着不易察觉的柔和。
“王爷。”柳云萱起身相迎。
楚砚沉几步走近,目光在她脸上细细巡梭,确认她气色确实好了许多,才微微颔首,“看来王妃今日精神不错。”
声音依旧偏低沉,却少了几分往日的冰寒冷冽。
“躺这些时日,骨头都僵了,便处理了些杂务。”
柳云萱自然地解释道,顺手替他拂去肩头并不存在的尘埃,“王爷那边可还顺利?”
“嗯,一些善后事宜,已料理清楚。”
楚砚沉言简意赅,并不欲多谈朝堂纷争。
他目光扫过桌上摊开的账册和方才墨池他们留下的笔记,看到琉璃风华和珊瑚绒等字眼,眉梢微挑,“王妃这是又有了新的生财之道?”
柳云萱嫣然一笑,带着几分小得意,将琉璃器皿和珊瑚绒布料的计划简单说了,“总不能坐吃山空,况且,王府用度,各处打点,哪一样不需要银子,这些新品若能成功,又是一笔不小的进项。”
楚砚沉静静听着,看着杏眸中闪烁的光彩,那是一种混合着精明,自信与活力的光芒,与他常见的后宅女子截然不同。
他并未如寻常男子般觉得妻子抛头露面,钻研商道有何不妥,反而眼底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欣赏与纵容。
“王妃行事,自有章法,本王放心。”
他淡淡道,语气却带着全然的信任,“只是,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琉璃之物,过于炫目,恐引小人觊觎,推出之时,需做好万全准备,王府的侍卫,你可随意调配。”
这话便是明明白白地给她撑腰了。
柳云萱心中熨帖,点头应下,“多谢王爷,我晓得轻重。”
两人一时无话,并肩立于窗前,望着庭院中积存的皑皑白雪,在冬日阳光下反射着刺目的光。
空气中流淌着一种静谧而融洽的氛围。
半晌,楚砚沉忽然开口,声音低沉几分,“北疆有消息传来。”
柳云萱心下一紧,偏过头,“沈老将军如何,影和沈慕英可还顺利?”
“沈老将军伤势已稳定,但年事已高,加之此次重伤元气大损,恐难再执掌帅印,陛下已有意另派将领接手,或从沈家子弟中择选。”
楚砚沉眸光深远,带着思量,“影传信,沈慕青在此次清剿内奸,抵御北狄小股骚扰中表现出色,立下战功,他正在暗中助其积累声望。”
沈慕青,
柳云萱记起楚砚沉之前提过的这个名字,沈家旁系子弟,骁勇有谋,且对安郡王拉拢沈家之举颇为不齿。
“王爷是想推他上位?”
“不是明推,是顺势而为。”
楚砚沉纠正道,端起茶盏撇了撇浮沫,“需让陛下和朝臣们都看到,他才是稳定北疆最合适的人选,此事急不得,需耐心布局,你的翰墨雅集和醉仙楼,或可在此事上,略尽绵力。”
他意指引导舆论,为沈慕青造势。
柳云萱立刻领会,勾起唇角,“我明白,会把握好分寸。”
这时,楚砚沉轻轻咳嗽了几声,脸色似乎更白些,眉宇间染上一丝疲惫。
柳云萱见状,不由分说地拉住他的手,触手一片冰凉,蹙起眉,“王爷脸色不好,定是又劳神了,快坐下歇歇,我让玳瑁再拿个手炉来。”
说着,便将他按坐在窗边的软榻上,又将自己怀中的暖水袋不由分说地塞进他手里。
楚砚沉被她一连串的动作弄得微怔,看着她为自己忙碌,眼底深处那抹柔和渐渐化开,如同冰河解冻。
他没有拒绝她的好意,任由温暖的触感从掌心蔓延至四肢百骸。
“本王无碍。”
他低声道,声音却比刚才更显虚弱。
柳云萱在他身旁坐下,看着他被狐裘包裹却仍显清瘦的身形,心底那丝心疼又冒出来。
她犹豫片刻,终是伸出手,轻轻替他按揉着太阳穴,动作生涩却足够轻柔。
楚砚沉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瞬,随即缓缓放松下来,闭上眼睛。
她的指尖带着温热的力度,恰到好处地缓解连日来的头痛与疲惫。
空气中弥漫着她身上淡淡的馨香,混合着药香,竟让他感到一种久违,令人安心的宁静。
“你也莫要太过逞强。”
柳云萱的声音在耳边轻轻响起,带着嗔怪,更带着关切,“身子是自己的,若是累垮了,这王府,还有我,又当如何?”
楚砚沉没有睁眼,只是喉结微动,极轻地“嗯”了一声。
那只没有握着手炉的手,悄然抬起,覆在她正在他额间忙碌的手背上,轻轻握住。
他的手依旧微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将她的手包裹其中。
柳云萱动作一顿,脸颊微微发热,却没有抽回手。
窗外,冬阳明媚,积雪渐融。
室内,炭火无声,茶香氤氲。
柳云萱指尖的力度恰到好处,楚砚沉紧蹙的眉宇渐渐舒展,竟真的在这份宁静与温暖中又小憩片刻。
直到窗外日头偏西,他才缓缓睁眼,眸中疲惫稍减。
这时,玳瑁在门外轻声禀报,“王妃,门房来报,柳府派人送来急信,是柳老爷身边的长随亲自来的。”
柳府?
父亲?
柳云萱微微一怔。
楚砚沉也抬眼看向她,松开了握着她的手,“去吧。”
柳云萱起身,走到外间。
来的果然是父亲柳万三最信任的长随柳安,他风尘仆仆,脸上带着急切,见到柳云萱立刻跪下,“大小姐,老爷他回京了,一回来就听说您前些日子在别院遇险,急得当时就要来王府,被夫人好歹劝住了,让小的立刻送信来,请大小姐得空务必回府一趟!”
父亲回来了?
还知道了别院的事?
柳云萱心下一暖,又有些歉疚。
父亲常年在外行商,这次怕是听到风声,日夜兼程赶回来的。
“父亲何时到的?身子可好?”她连忙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