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砚沉闻言，眸色骤然一冷。
柳云萱撑起身子，与他对视一眼，均在对方眼中看到“果然来了”的凛然。
“具体情形如何，冲突规模多大，可有伤亡？”
楚砚沉声音沉静，迅速抓住关键。
亲卫喘着气回道，“回王爷，目前约有数百流民被煽动，围住西城外的粥棚和堆放木材的场地，推倒两个粥棚，砸坏了部分工具。”
“我们的人极力阻拦，冲突中双方皆有损伤，但尚未出人命，京兆尹的兵士已经赶到，可流民情绪激动，局面僵持，恐有进一步恶化之虞！”
“安郡王，好快的动作，好毒的心肠！”
柳云萱声音带着寒意。
这分明是看准他们刚刚接手，立足未稳，便煽动流民最根本的恐惧制造混乱，一旦酿成大规模民变，别说十日，就是即刻问罪都有可能！
楚砚沉站起身，玄色衣袍衬得他脸色愈发苍白，那双深邃的眼眸却锐利如鹰，“周伯，备马，本王亲自去一趟！”
“王爷不可！”
柳云萱和周伯几乎同时出声。
“王爷，您身份尊贵，此刻城外混乱，若您亲至，万一有那心怀叵测之徒趁乱行凶……”
周伯满脸忧急。
柳云萱细白的指尖抓着他的袖口，急切道，“王爷，您的身子尚未痊愈，此刻前去太过危险，他们煽动流民，就是想把水搅浑，逼您出面，若您有个闪失，正中他们下怀！”
她挣扎着想下床，“让我去，我好歹在难民中有些声望，或可安抚。”
“胡闹！”
楚砚沉断然打断她，轻轻按住她的肩膀，目光沉凝而坚定，“你伤未愈，岂能再涉险地，安心在府中等我消息。”
看着她眼中毫不掩饰的担忧，他语气放缓，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云萱，信我，这点风波，还难不倒我楚砚沉，他们想看靖王府的笑话，本王便让他们看看，何为皇室风范，何为雷霆手段！”
他转身，对周伯吩咐，语速快而清晰，“调集王府所有精锐护卫，随本王出城，传令韩震，让他派一队信得过的漕帮兄弟，换上便服，混入流民中，给本王揪出那几个带头煽风点火的，若有异动，格杀勿论！”
“是！”
周伯见王爷主意已定，且安排周密，不敢再劝，立刻领命而去。
楚砚沉又看向柳云萱，冷眸染上抹柔色，伸手替她拢拢鬓角散落的发丝，指尖微凉，动作却极尽温柔。
柳云萱知他决心已下，再多劝阻亦是枉然，紧紧握住他的手，千言万语化作一句，“万事小心，我等你回来。”
楚砚沉深深看她一眼，不再多言，转身大步离去。
玄色披风在门口划出一道冷冽的弧线，清瘦的背影在这一刻，挺直如松，仿佛能扛起千钧重担。
城外西郊，场面果然一片混乱。
粥棚被推倒，热粥与破碎的瓦罐混在一起，一片狼藉。
木材堆放处也被冲击得七零八落。
数百名面黄肌瘦，眼神却充满愤怒和恐慌的流民，与手持兵刃，严阵以待的京兆尹兵士及王府护卫紧张对峙着。
叫骂声，哭喊声，呵斥声混杂在一起，空气里弥漫着浓烈的火药味。
几个穿着破烂却眼神闪烁，嗓门极大的汉子藏在人群中，不断煽风点火，“大家别信他们官字两个口，说得好听是安置，就是要抓我们去修城墙，做苦役，到时候累死了都没人收尸！”
“就是！看看这粥，一天比一天稀，木材就这么点，够盖几间房子，分明是糊弄我们！”
“他们有钱有粮，却舍不得拿出来，根本不把我们当人看，跟他们拼了，抢了粮仓，我们才能活命！”
……
在这些人的煽动下，本就因饥饿寒冷而处于崩溃边缘的流民情绪愈发激动，开始推搡前排的兵士，冲突一触即发。
忽然，一阵急促而整齐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如同惊雷般敲击在混乱的场地上。
“靖王殿下到！”
一声高亢的通传，瞬间压过现场的嘈杂。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楚砚沉一身玄色亲王常服，外罩墨色大氅，在一队盔明甲亮，煞气凛然的靖王府精锐护卫簇拥下，策马而至。
他脸色依旧苍白，甚至因骑马疾驰而微微喘息，可端坐马背之上，目光如寒星般扫过全场，那股与生俱来的尊贵气度与不怒自威的压迫感，竟让喧嚣的场面为之一静。
就连那几个煽风点火的汉子，也被这突如其来的阵仗慑住，一时忘了鼓噪。
楚砚沉勒住马缰，目光缓缓扫过骚动的人群，最后落在被煽动得面目狰狞的流民脸上，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安抚与不容置疑的威严，“本王奉陛下旨意，全权负责安置尔等，今日在此，本王可以向你们保证，朝廷与靖王府，绝无征发苦役之意！”
“所有参与搭建屋舍，清理道路者，皆按工计酬，每日结算，钱粮自选，童叟无欺！”
他话音清晰坚定，试图先稳住最基本的人心。
他话音刚落，人群中那几个汉子立刻高声叫嚷起来，再次点燃恐慌。
“大家别信他的鬼话，官官相护，他们现在说得好听，等把我们骗过去，刀架在脖子上，就由不得我们了！”
“谁知道他们给的钱粮是真是假，说不定是打发叫花子的馊米烂钱！”
“兄弟们，别被他骗了，咱们人多势众，抢了粮车，分了粮食各自逃命去，总比在这里等死强！”
……
在这几人声嘶力竭的鼓动下，一些本就绝望的流民眼神再次变得凶狠起来，手中紧紧握着临时捡来的棍子，石头。
甚至有人举起干农活用的锄头，铁锹，情绪更加激动，一步步向前逼近，与护卫们手里的盾牌，长枪，几乎要撞在一起。
“抢粮！”
“跟他们拼了！”
……
混乱的呼喊声此起彼伏，场面瞬间再次升级，剑拔弩张，眼看就要爆发大规模的流血冲突！
京兆尹的兵士额头冒汗，紧张地握紧兵器。
王府护卫们也屏息凝神，只等王爷一声令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