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御书房。
檀香袅袅，却驱不散空气中凝重的威压。
皇帝楚祁正端坐于龙案之后，身着明黄常服，面容看不出喜怒，只一双深邃的眼眸，如同古井寒潭，落在恭敬行礼的柳云萱身上。
“臣妾柳氏，参见陛下。”
柳云萱垂眸，姿态恭顺，心中却飞速盘算。
她被直接带来御书房，而非后宫，可见此事在皇帝心中，分量不轻。
“平身。”楚祁正的声音平和，却自带帝王威严，“靖王妃，可知朕召你前来，所为何事？”
柳云萱起身，依旧垂首，声音恭谦，“臣妾愚钝，请陛下明示。”
她选择以静制动。
楚祁正并未立刻回答，指尖在龙案上一份密报上轻轻敲击，目光审视着她，“大觉寺今日很是热闹啊，荣王府世子，靖王府护卫，江湖人士，甚至朕的禁军都出动了。”
“王妃可否为朕解惑，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果然是为了大觉寺之事！
柳云萱心念电转，皇帝已知晓大概，隐瞒或推诿是下策。
她深吸一口气，抬起头，眼中适时地流露出后怕与委屈，将事情经过修饰后娓娓道来，重点突出赵玉娥诡异邀约，楚宸突然出现欲行不轨，自己为自保不得已反抗。
以及混乱中不知何人发出求救信号引来恰好在附近巡防的禁军。
她并未直接指控楚宸蓄意陷害，言语间的逻辑和细节，已足够拼凑出真相。
同时，她巧妙地将韩震的人马归为路见不平的江湖义士，淡化靖王府与之的关联。
至于那波黑衣人，不提为好。
“臣妾受此惊吓，至今心绪难平，万幸陛下天威庇佑，禁军及时赶到，否则臣妾……臣妾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说到最后，她声音微颤，拿起帕子按了按眼角，将一个受惊宗妇的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
楚祁正静静听着，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在冷笑。
楚宸那点龌龊心思和手段，他岂会看不穿？
靖王娶的王妃倒是个伶俐的，不仅保全了自己，还反将一军。
想到被遗忘多年的亲弟弟，眼底的冷厉稍纵即逝。
“如此说来，竟是楚宸胆大包天，意图欺辱宗妇？”
楚祁正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
“臣妾不敢妄加揣测世子心意。”
柳云萱低眉顺目，“只是当时情形，若非臣妾身边丫鬟机警，带了防身之物，又得义士相助，恐已酿成大祸，玷污皇室清誉。”
她再次将皇室清誉抬出来。
楚祁正目光深沉地看着她。
柳云萱乃柳万三之女，一个商户女竟有如此胆识和应变能力？还有那些防身之物，路见不平的义士，当真如此巧合？
他那个病怏怏的皇弟，在这其中又扮演什么角色？
“朕已知晓。”
楚祁正未置可否，转而问道，“听闻靖王妃善于经营，那翰墨雅集和南山砚，在京城颇受文士追捧？”
柳云萱心中一动，知道皇帝开始探查她的底细和靖王府的现状了，微微俯身，恭敬答道，“回陛下，不过是臣妾闲来无事，弄些小玩意贴补家用，承蒙京城学子们不弃，略有薄名，南山砚乃深山匠人心血，臣妾不忍明珠蒙尘，故而推广一二，不敢当陛下善于经营之赞。”
她将姿态放得极低。
“贴补家用。”
楚祁正重复着这四个字，意味不明地笑了笑，“靖王府如今，还需王妃如此辛劳？”
柳云萱心中一凛，知道关键时刻来了。
她抬起头，眼中带着恰到好处的无奈与坚韧，“陛下明鉴，王爷久病，汤药不断，府中开销甚大，臣妾既嫁入王府，自当尽心竭力，为王爷分忧。”
“虽能力微薄，亦不愿坐吃山空，徒耗朝廷俸禄，能凭借些许嫁妆与本分经营维持府用，臣妾已深感皇恩浩荡。”
她这番话，既点明了靖王府的艰难，又表明了自己努力自力更生不给朝廷添麻烦，还抬出了嫁妆和本分经营，可谓滴水不漏。
楚祁正看着她，良久没有说话。
御书房内静得可怕，落针可闻。
柳云萱能感受到那目光如同实质在她身上来回扫视，仿佛要剥开一切伪装，看清她内心真实想法。
就在柳云萱后背微微沁出冷汗之时，楚祁正终于再次开口，语气缓和了些许，“你倒是个懂事的，靖王身子不好，你多费心，至于今日之事……”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厉色，“楚宸行为不端，惊扰宗室，朕自有处置，你受委屈了，回头朕让内务府挑些压惊的药材送去靖王府。”
这便是要高高拿起，轻轻放下了。
不会深究楚宸背后的动机，也不会过多探查柳云萱的反制手段，各打五十大板，维持表面平衡。
但自有处置四字，也足以让荣王府和楚宸喝一壶了。
柳云萱心中明了，立刻躬身谢恩，“臣妾谢陛下隆恩，陛下圣明！”
“退下吧。”楚祁正挥了挥手。
“臣妾告退。”
柳云萱恭敬地行礼，一步步退出御书房，直到走出殿门，感受到外面微暖的阳光，才暗暗松了口气。
这一关，总算暂时过去了。
柳云萱离开后，御书房瞬间安静下来。
皇帝楚祁正缓缓靠向龙椅背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光滑的扶手，深邃的眼眸深处翻涌着比方才面对柳云萱时更为复杂幽暗的情绪。
“你怎么看？”
他忽然开口，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中显得格外低沉。
暗卫首领如同影子般侍立一旁，闻言躬身，声音毫无起伏，“靖王妃应对得体，言辞谨慎，几乎无懈可击，可过于无懈可击，反显其非寻常内宅妇人。”
“面对那般险境，能迅速反击，调动人手，乃至发出信号引动禁军，其胆识决断，乃至麾下可用之人，皆远超普通商贾女，甚至远超许多宗室王妃。”
楚祁正冷哼一声，指尖轻轻转动扳指，“柳万三富可敌国，给她女儿备些防身之物和忠仆不算稀奇，稀奇的是，她用的那些防身之物闻所未闻，效果惊人。”
“还有那些路见不平的江湖人，偏偏就在大觉寺附近，偏偏就肯为她一个王妃拼命，韩震是漕帮的执事，何时与靖王府有了这等渊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