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云萱回头,眼中闪过兴趣,“王爷有何高见?”
“京城西郊有座南山,山中有种青石,石质细腻,略软,易雕刻。”
楚砚沉语气平淡,仿佛在闲聊,“我曾在那附近见过有老匠人,能用此石琢出极精美的砚台,只是地处偏僻,无人问津,生计艰难。”
砚台?
文房用品!
这正好契合“翰墨雅集”的定位,而且是自己发掘的原料和匠人,来源清晰,更能摆脱对“海外奇珍”的过度依赖!
柳云萱眼睛瞬间亮了,“王爷此话当真?那青石品质如何,老匠人手艺果真出色?”
“明日若天气尚可,我可陪王妃亲自去看看。”楚砚沉看着她发亮的眼睛,唇角微勾。
第二日,两人便乘着一辆不起眼的青布马车,出了京城,往西郊南山而去。
周伯和几个可靠的护卫随行。
马车颠簸,楚砚沉的脸色微微泛白,却始终强忍着不适。
柳云萱看在眼里,不动声色地从“袖袋”里摸出小巧的鼻烟壶,实则是装了提神精油的现代分装瓶,递过去,“闻闻这个,会舒服些。”
楚砚沉依言接过,清凉的气息吸入鼻中,果然缓解了些许晕眩。
他深深看她一眼,鼻烟壶还回,低声道谢。
到南山脚下,果然如楚砚沉所说,村落偏僻,村民贫苦,找到那位老匠人时,他正对着几方粗琢的石料发愁。
见到楚砚沉,老匠人明显愣了一下,眼神有些复杂,随即才慌忙行礼。
楚砚沉只是淡淡点头,示意他不必多礼。
柳云萱的注意力立刻被那些石料和半成品的砚台吸引了过去,石料颜色青黑,触手温润,果然质地极佳。
老匠人的手艺更是精湛,寥寥几刀,已能看出山水或花鸟的雏形,古朴大气。
“老师傅,这砚台若用心雕琢,一方能卖多少?”
柳云萱直接问道。
老匠人苦笑,“夫人说笑了,这穷乡僻壤,谁买这个,偶尔拿到城里,能换回几十文钱买米,已是老天开眼。”
几十文?
柳云萱心中一震,若拿到“翰墨雅集”,配上好的包装,讲述深山匠人的故事,一方卖上几两,十几两银子绝非难事!
她几乎立刻看到了其中的商机和发展潜力,不仅能成为铺子的特色和稳定货源,更能真正帮扶一地百姓,名声也好听。
“老师傅。”
柳云萱压下激动,正色道,“我愿长期收购您雕的砚台,按品质论价,最低不少于一两银子一方,您还可以召集村里手巧的年轻人跟您学艺,我都要。只要手艺过关,绝不压价,您看如何?”
老匠人惊呆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话,最后竟是老泪纵横,就要跪下磕头,“夫人……夫人您真是活菩萨啊!”
柳云萱连忙扶住他。
站在一旁的楚砚沉静静看着这一幕,看着柳云萱那双闪烁着精明与善意的眸子,看她三言两语便可能改变一村人的命运,心底最深处,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
回程的马车上,柳云萱依旧兴奋地规划着,“得先投些钱把路修一修,不然运输太麻烦,还得在村里设个收货点,派个可靠的人定期去收,南山青石砚定要成为‘翰墨雅集’的招牌!”
楚砚沉安静地听着,偶尔补充一两句,目光却始终落在她神采飞扬的脸颊。
夕阳的余晖透过车窗,洒在她身上,仿佛为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光。
也许,她带来的不仅仅是财富和生机。
或许,还有另一种可能。
他微微蜷缩起手指,将心底那抹陌生滚烫的情绪悄然压下去。
马车驶回靖王府时,天色已近黄昏。
刚下马车,门房便急匆匆送来一封信,“王妃,您娘家方才派人送来的,说是柳老爷的亲笔信,务必尽快交给您。”
柳云萱微微一怔,父亲很少如此急切地送信,接过信,撕开火漆。
楚砚沉站在一旁,注意到她读信时脸色微微一变,虽然很快恢复如常,可捏着信纸的指尖却微微收紧。
“怎么了?”
他问道。
柳云萱抬起眼,眼神有些复杂,沉吟片刻,才道,“父亲信中说,北边战事可能吃紧,朝廷近期或有大的粮草采购动作,他让我早做打算。”
粮草?
柳家作为皇商,确实有承办部分军需的资格,,但这“早做打算”四个字,却意味深长,是提醒她抓住商机?
还是暗示这背后有更深的风浪,让她谨慎避祸?
楚砚沉的眸光瞬间变得深沉起来。
北边战事粮草确实是块巨大的肥肉,可也是一个巨大的旋涡,牵扯着兵部,户部,乃至各方势力的神经。
他看向柳云萱,她显然也明白其中的关键,秀眉微蹙,正在飞速权衡。
王府门外看似平静,一场更大的风浪似乎正随着这封信悄然逼近。
柳云萱指节微微用力,家书便在她掌心皱成一团。
北疆军粮?
这哪里是商机,分明是淬毒的诱饵,父亲这封信,表面是提醒,实则是警讯,柳家这艘富可敌国的巨轮,早已被暗礁环绕。
楚砚沉的目光落在她绷紧指节上,声音低沉如古井无波,“岳父大人深谋远虑,北疆之事,水深浪急,绝非寻常商贾可蹚。”
“王爷知晓内情?”柳云萱抬眼,捕捉到他眼底一闪而过的冷冽。
楚砚沉却垂下眼帘,掩去所有情绪,只余几声虚弱的轻咳,“不过是卧病时听了几句闲言碎语,户部、兵部、甚至朝中各方势力恐怕都盯着这块肥肉。”
“柳家若卷入,无论成败,皆是为他人作嫁衣裳,甚至惹火烧身。”
他的话点到即止,柳云萱却瞬间通透。
柳家财富早已是悬顶之剑,若再插手军粮,无论做得多么滴水不漏,都会成为各方势力倾轧的借口,或是被推出去顶罪的替死鬼。
皇帝岂容一个商户掌控军队命脉?
“父亲这是告诉我,柳家已站在风口浪尖,一步行差踏错,便是万劫不复。”
柳云萱声音冷了下来,信就着旁边的灯烛点燃,看火舌舔舐纸张,化为灰烬,“他让我早做打算,是让我斩断这诱饵,甚至借此金蝉脱壳。”
可是,如何斩断?
皇商之名是护身符,也是催命符,明拒是打皇室的脸,暗拒则会被无数双眼睛抓住把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