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祁正眉头猛地一皱。
徐尚书这是以辞官相胁了!
清流领袖若因此事罢官,必然引起朝野震动,士林非议!
他打开奏折,里面字字泣血,言及女儿受辱,家门蒙羞,已无颜立于朝堂,请求辞官归乡。
他再看向跪在下方,脊背挺直,目光坦荡的林文渊,心中的天平已悄然倾斜。
这年轻人有胆识,有担当,临危不乱,倒是可造之材。
“林文渊。”
楚祁正的声音缓和了些许,“你既言查明真相,朕便给你这个机会,此事交由靖王楚砚沉协理,着你二人三日内,给朕一个明确的交代,若查实确系构陷,朕绝不轻饶幕后之人,若查无实据。”
他目光一凛,“你当知后果。”
“臣,领旨谢恩,定不辱命!”
林文渊重重叩首,心中一块大石稍落。
有陛下的首肯和靖王的协助,便有了放手一搏的底气。
靖王府内,柳云萱很快收到林文渊出宫并被赋予调查权的消息,同时也知道了徐尚书上书乞骸骨之举。
她与楚砚沉对视一眼,皆看到彼此眼中的凝重与决绝。
“徐大人这是破釜沉舟了。”
楚砚沉沉吟,“我们必须尽快。”
“已经有些眉目了。”
柳云萱铺开一张纸,上面是她梳理出的关系网和线索图,“我让琳琅去查了那方绣帕的用料和绣线,出自城东的锦绣坊,那里专供达官贵人,近日,有人看到永嘉郡主身边的嬷嬷去过那里,采买了同样规格的料子和丝线。”
“永嘉?”
楚砚沉眉头紧锁,“她与静姝并无直接冲突,为何……”
“因为她心仪林文渊已久。”
柳云萱一针见血,“赏梅宴上,她见林文渊与静姝相谈甚欢,心生嫉妒,更重要的是,她的父亲安亲王,一直对王爷您在朝中威望日盛感到不安,若能借此打击与您交好的徐尚书和您意图拉拢的新科状元,一石二鸟,何乐而不为?”
楚砚沉眼中寒光乍现,“本王差点把这位低调的皇叔给忘了。”
“目前还缺直接证据,证明绣帕是仿制,以及流言是从安亲王府散播出去的。”
柳云萱指尖点着图纸,神色凝重,“需要找到那个仿制绣帕的绣娘,或者拿到安亲王府暗中操纵舆论的证据。”
“绣娘那边,我来想办法。”
楚砚沉道,手中的茶盏猛地放在桌面,“安亲王行事谨慎,府中难以渗透,但外围的爪牙,或许可以撬开嘴。”
“双管齐下。”
柳云萱点头,拿出丝帕轻轻帮他擦拭撒了茶水的袖口,“我让琳琅再去探听,务必找到见过永嘉郡主嬷嬷的锦绣坊伙计,或能指认仿制绣帕的绣娘。”
接下来的两日,一场没有硝烟的暗战在京城涌动。
楚砚沉动用埋藏在市井中的暗线,几经周折,终于找到了那个曾被重金收买,仿制徐静姝绣帕的老绣娘。
起初她畏惧安亲王府权势,不敢开口。
直到楚砚沉的人暗示已掌握证据,并承诺保她全家安全,她才战战兢兢地交出当初永嘉郡主嬷嬷提供,用于临摹的徐静姝旧帕样本,以及一笔丰厚的银票作为证物。
与此同时,柳云萱通过琳琅联系上一些三教九流的人物,利用利益和信息差,成功找到几个最初散播流言的市井混混,顺藤摸瓜,查到指使他们的人,正是安亲王府的一名外院管事。
柳云萱设计拿到该管事与混混头目接触的并支付银钱的证词。
第三天清晨,所有证据汇集到楚砚沉手中。
御书房内,楚砚沉与林文渊并肩而立,将查获的证物,证词一一呈上。
老绣娘的供词,作为样本的旧帕,银票,混混的指认,安亲王府管事的画押,证据链清晰完整,直指永嘉郡主及其背后的安亲王。
楚祁正看着面前确凿的证据,脸色铁青。
他没想到,自己的皇叔为打压异己,竟使出如此下作手段,不惜毁掉无辜女子的清誉和朝廷栋梁的前程!
“好,好一个安亲王,好一个永嘉!”楚祁正勃然大怒,猛地一拍御案,“传朕旨意!”
最终,安亲王被申饬,罚俸一年,并禁足府中思过三个月。
永嘉郡主被严厉训斥,责令其闭门抄写《女诫》百遍,并由宫中派下的嬷嬷严加管教。
那名外院管事和被收买的绣娘,散播流言的混混皆被依律治罪。
至于徐尚书,皇帝亲自温言抚慰,驳回其辞官请求,并赏下珍宝以示安抚。
徐静姝的冤屈得以昭雪,清誉恢复。
风波过后,靖王府书房。
柳云萱与楚砚沉对坐饮茶。
“此次虽扳回一城,但也彻底与安亲王撕破脸。”
楚砚沉眸光深邃,“他绝不会善罢甘休。”
柳云萱放下茶盏,神色平静,“我们又何曾怕过,经此一事,徐家与林文渊只会更坚定地站在我们这边,倒是安亲王,失了圣心,又暴露手段,短期内应会收敛。”
她望向窗外渐暖的春日,语气坚定,“这朝堂之争,本就是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既然选择这条路,便只能遇山开路,遇水搭桥,只是……”
她顿了顿,细白的指尖轻轻摩挲着热水袋的纹路,声音低沉,带着抹不易察觉的失落,“只是安郡王在此次事件中又扮演什么样的角色呢?”
楚砚沉看着她沉静的侧脸,心中一动,伸手握住她的手,“以后便会知晓。”
柳云萱抿抿唇,轻点头。
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前路或许依旧艰险,但只要彼此携手,便无所畏惧。
经此风波,林文渊与徐静姝之间,那发乎情止乎礼的朦胧好感,在共同经历这场污蔑与澄清后,似乎也变得更加坚贞和明朗。
只是他们的未来,仍需要时间和更多的努力去铺就。
风波暂平,人心初定。
几日后,徐静姝亲自递了帖子到靖王府,邀柳云萱过府一叙,当面感谢她在此次风波中的鼎力相助和关键开导。
柳云萱欣然应约。
到了徐府,徐静姝的气色已好许多,虽眉宇间仍残留着一丝历经风雨后的清减,但眼神恢复往日的清澈与沉静,甚至比以往更添几分坚韧。
“王妃大恩,静姝与徐家没齿难忘。”徐静姝对着柳云萱,郑重地行了一个大礼。
柳云萱连忙扶住她,“静姝快别如此,你我之间,何须言谢,见到你安然无恙,我便放心了。”
柳云萱扶起徐静姝,两人相携在窗边坐下。
徐静姝吩咐丫鬟奉上香茗,略作沉吟,轻声道,“王妃今日若得空,静姝想请王妃去醉仙楼一聚,那里新到一批江南的鲥鱼,甚是鲜美,也算静姝聊表谢意。”
“醉仙楼?”
柳云萱闻言,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为淡淡的怀念与了然,“那可是京城老字号的酒楼了,我记得那似乎是我柳家的产业。”
徐静姝点头,“正是,听闻是王妃未出阁时,柳老爷一手经营起来的,当年冠绝京城,名动公卿。”
柳云萱浅浅一笑,接口道,“只是这一年似乎有些没落,无妨,正好我也许久未曾去看看,今日便叨扰静姝一顿。”
两人乘坐马车,不多时便来到位于京城最繁华地段的醉仙楼。
然而,下车所见,却让柳云萱微微蹙起了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