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伯猛地低下头,死死盯着自己的鞋尖,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琳琅面无人色,浑身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磕巴得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楚砚沉的目光从地上那些堪称惊世骇俗的物件上缓缓扫过,每一件都挑战着他作为古代王爷的认知底线。
他的眉头一点点蹙起,脸上没什么表情,可那眼神却深得像寒潭,最终定格在柳云萱那张涂黑却依旧能看出窘迫和尴尬的脸上。
柳云萱只觉得脸颊像着了火,恨不得立刻时空穿梭回几分钟前。
她强自镇定,干咳一声,试图用伪装的少年音解释,声音却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王……咳,这位爷,误会,都是误会。”
楚砚沉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那目光仿佛在说,“本王等着你的解释。”
柳云萱硬着头皮,指了指地上那堆罪证,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像正经谈生意,“在下……在下这是要去勾栏院做些市场调研,为……为接下来新开的店铺做准备。”
“这些都是样品,对,样品,需要了解不同客人的喜好和需求。”
她越说声音越小,尤其是在楚砚沉那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目光注视下,这番说辞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推销女子贴身衣物推销到勾栏院?
这理由连她自己听着都觉得离谱。
楚砚沉沉默片刻,就在柳云萱以为他要发作时,他却忽然弯腰,修长的手指拈起一件滚着精致蕾丝边的丁香色薄纱胸衣,指尖与那柔软的布料形成鲜明对比。
他打量着这从未见过的样式,眼神里充满审视与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
半晌,才抬眸看她,声音听不出喜怒。
“王妃的经商之道。”
他顿了顿,目光在她男装打扮和地上那些内衣上来回扫过,语气平淡却意味深长,“真是……别具一格,无所不至。”
柳云萱:“……”
柳云萱脸颊爆红,几乎能感觉到头顶在冒热气。
她看着楚砚沉指尖那件轻飘飘的丁香色胸衣,只觉得那抹颜色刺眼无比,恨不得当场消失。
“王爷……”
她放弃了伪装的声线,声音带着窘迫的糯意,“此事容臣妾稍后解释。”
楚砚沉的目光从指尖的衣物缓缓移到她脸上,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最初的惊愕与审视已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捉摸的复杂情绪,有无奈,有了然,甚至还藏着一丝极淡,几乎无法察觉的兴味。
他没说话,拉过她的手,丁香色内衣轻轻放她的掌心,动作间带着一种与他病弱外表不符的从容。
随后,他解下自己身上的玄色狐裘,上前一步,在柳云萱和琳琅愕然的目光中,将还带着他体温的裘皮轻轻披在柳云萱的肩上,将她那身不合身的男装以及满地的尴尬尽数遮掩。
“清晨风寒。”
他声音低沉,带着一丝疲惫的沙哑,却不容置疑,“王妃若要体察民情,也需添件衣裳。”
他并未追问,也未斥责,只是转向周伯,淡淡道,“周伯,去备车,要不起眼的青布小车,再多派两个稳妥的护卫,远远跟着,护王妃周全。”
周伯如蒙大赦,连忙躬身,“是,老奴这就去办!”
说完,几乎是逃也似的快步离开,还不忘顺手将仍跪在地上发抖的琳琅也拎起来,低声道,“快,帮……帮公子把东西收拾好!”
琳琅手忙脚乱地将散落一地的样品胡乱塞回背包,紧紧抱在怀里,头都不敢抬。
楚砚沉这才重新看向裹在他的狐裘里,只露出一张涂黑却难掩局促小脸的柳云萱,眸光微动,几不可闻地轻叹一声。
“早去早回。”
他最终只说这四个字,声音轻缓,却像一片羽毛,轻轻拂过柳云萱的心尖,“若遇难处,让人回府报信。”
说完,他不再停留,由着闻讯赶来的另一个小厮扶着转身,缓步走向主院的方向。
清瘦的背影在渐亮的晨光中,依旧带着病弱的孤峭,却莫名地让柳云萱慌乱的心安定下来。
他……他竟然就这么放过她了?
还给她打掩护,派车马护卫?
柳云萱愣愣地看着他离去的方向,肩上狐裘传来的暖意仿佛带着他身上清冽的药香,丝丝缕缕地将她包裹。
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在心底蔓延,有点酸,有点涩,更多的是被人包容和理解后的暖意。
只是,捏着袖袋里几款小雨衣的手早已变得潮湿。
若是他知道自己还准备了这种东西,会不会当场休妻?
“公子,车备好了。”
周伯去而复返,低声禀报。
柳云萱回过神来,深吸一口气,将纷乱的思绪压下,拉了拉身上过大的狐裘,低声道,“我们走。”
乘坐着靖王府准备的普通青布小车,带着两名扮作小厮的精干护卫,柳云萱终于踏出王府。
马车辘辘行驶在清晨的街道上,偶尔有叫卖早点的声音传入车厢。
柳云萱靠在车壁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狐裘光滑的皮毛,上面似乎还残留着楚砚沉的温度和气息。
想起他方才的眼神,那里面没有她预想的震怒或鄙夷,只有一种深沉,仿佛能包容她所有离经叛道行为的了然。
他到底是怎么看她的?
这个念头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浮现在她脑海。
马车在京城略显空旷的街道上行驶,最终停在一条即使在白日也透着几分慵懒靡丽之气的街巷口。
这里便是京城最有名的风月之地,而销魂阁更是其中翘楚,楼高三层,飞檐翘角,即便在清晨,也能想象其夜间的灯火辉煌与软语喧阗。
柳云萱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因方才王府门口那一出而残留的悸动,整了整身上过于宽大的男装和狐裘,示意护卫在远处等候,自己则带着紧抱背包,脸色依旧发白的琳琅,迈步走向销魂阁那气派非凡的大门。
清晨的销魂阁尚未开始营业,只有几个龟公和小厮在打扫庭除。
见到两个穿着普通,面生的男子进来,一个管事模样的中年人蹙眉上前阻拦,“二位,时辰还早,姑娘们都歇着呢,晚些再来吧。”
柳云萱稳住心神,模仿着少年商人的姿态,拱手道,“这位管事请了,在下并非来寻欢,而是有一笔大生意,想与贵阁的妈妈详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