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云萱却只是轻轻吹了吹茶沫,神色淡然,“后宫之事,自有皇上圣裁,非我等臣妇可以妄议,娴贵妃能得圣心,自有其过人之处。”
她语气平静无波,仿佛真的一点都不在意。
安郡王妃见她油盐不进,心中暗恼,却又不好发作,只得干笑两声,“靖王妃倒是沉得住气。”
一直安静品茶的徐静姝忽然开口,声音清凌凌的,“雷霆雨露,莫非皇恩,圣心如何,非我等能揣测,倒是这海外商队带来的咖啡香气特别,不知滋味如何?”
她巧妙地将话题又拉回了商队上,显然不愿多谈宫闱秘事。
柳云萱赞赏地看了徐静姝一眼,顺势接道,“静姝感兴趣?不如让匠人煮一壶来尝尝。”
她招手唤来随行的玳瑁,低声吩咐了几句。
安郡王妃见两人一唱一和,完全不接她的话茬,自觉无趣,脸色也淡了下来。
她今日的主要目的试探兼拉拢柳云萱,看来是彻底失败了。
不多时,玳瑁端着一个托盘回来,上面放着三杯刚刚煮好的咖啡,浓郁的焦香与微苦的气息瞬间弥漫开来。
柳云萱端起一杯,轻轻嗅了嗅,对徐静姝笑道,“初尝或许会觉得苦涩,但细品之下,别有风味,静姝试试?”
徐静姝学着她的样子,小心地抿了一口,秀气的眉头微微蹙起,随即又缓缓舒展开,眼中露出一丝惊奇,“果然,回味悠长。”
安郡王妃看着那黑乎乎的汁水,面露嫌弃,勉强喝一口便放下了,掏出帕子沾了沾嘴角,“这海外蛮子的东西,终究是喝不惯。”
三人又略坐片刻,品评了几句咖啡的独特风味,气氛看似融洽,底下却暗流涌动。
安郡王妃自觉今日目的一个未成,反被柳云萱不软不硬地挡了回来,心中憋闷,便寻了个由头,率先起身告辞,带着仆从浩浩荡荡地离开,那背影都透着一股不悦。
送走安郡王妃,柳云萱与徐静姝相视一笑,都松了口气。
“静姝今日多谢你出言解围。”
柳云萱真诚道。
若非徐静姝几次三番巧妙转移话题,她与安郡王妃的机锋只怕要打得更久。
徐静姝微微摇头,清冷的眸子带着关切,“王妃客气了,安郡王妃今日来者不善,言语间多有试探与威胁,您还需多加小心。”
她顿了顿,压低声音,“安郡王在朝中势力不小,尤其与漕帮,市舶司牵连甚深,他若真有意为难,只怕……”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柳云萱目光扫过不远处繁忙卸货的商船,语气平静却笃定,“他想借这商队压我,也得看看这商队听不听他的。”
她转而看向徐静姝,笑道,“不说这些扫兴的事了,静姝可有看中什么物件,我送你。”
徐静姝知她不愿多谈,便从善如流,指了那套先前称赞过的淡紫色琉璃茶具,“静姝却之不恭,便厚颜要这套茶具吧,日后煮茶品茗时,也能想起今日与王妃同游之谊。”
“好眼光。”柳云萱立刻吩咐玳瑁去安排。
两人又闲谈片刻,主要聊了些书画诗词,气氛轻松愉悦。
徐静姝对那彩色铅笔爱不释手,已用其画了几幅小品,线条细腻,色彩层次分明,比传统水墨更多了几分鲜活,连徐尚书见了都啧啧称奇。
直至正午,两人才各自登车回府。
回靖王府的马车上,柳云萱脸上的笑意渐渐敛去,露出沉思之色。
安郡王妃今日的举动,无疑是安郡王楚凌授意。
看来,对方是彻底将靖王府视作了需要打压甚至清除的对手,而非可以拉拢的对象。
也好,省得虚与委蛇。
她轻轻敲了敲车壁,对外吩咐道,“不回府,先去一趟万隆杂货。”
她需要亲自见一见孙老板,商队带来的海外奇珍有一部分需要尽快通过他的渠道散出去,同时也要让他近期更加谨慎。
安郡王若真想动手,孙老板这条线恐怕首当其冲。
至于楚砚沉那边,柳云萱揉了揉眉心,今日津门港之事,以及安郡王府明确的敌意,需得尽快让他知晓。
与此同时,安郡王府内。
安郡王妃正对着楚凌愤愤不平地抱怨,“那柳氏简直油盐不进,妾身好话说尽,暗示明示都给了,她倒好,装聋作哑,还拿话挤兑妾身,还有那徐家丫头,也是个没眼力见的,帮着那商贾女说话!”
楚凌坐在太师椅上,慢条斯理地拨弄着茶碗盖,脸上看不出喜怒,“她拒绝了?”
“拒绝得干干净净,说什么生意小,不值一提,道不同不相为谋!”
安郡王妃气呼呼地道,“王爷,您看看她这嚣张劲儿,不过是仗着有几个臭钱,和靖王那病秧子……”
“够了。”
楚凌淡淡打断她,眼神阴鸷,“既然她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别怪本王不客气了,商队那边,安排得如何了?”
“王爷放心,妾身已按您的吩咐,让人去接触商队的管事了,许以重利,不怕他们不动心,只要让这商队的货在京城只供我们几家,看她那翰墨雅集还怎么开下去!”
楚凌冷哼一声,“不止如此,漕帮那边,韩震那个吃里扒外的东西,也该清理门户了,还有柳家北疆的军粮,总不能一直让柳万三这么清闲。”
他眼中寒光闪烁,显然已谋划多时,准备多管齐下,彻底将靖王府和柳家的势力摁下去。
正午的阳光笼罩在整个靖王府。
柳云萱的马车驶回府时,楚砚沉竟依旧等在二门处,只是这次他坐在周伯搬来的扶手椅上,身上盖着厚厚的毯子,手里拿着书,看的认真。
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见到柳云萱,便放下书卷,唇角自然漾开一丝温和的笑意,“回来了?”
“嗯。”
柳云萱快步走过去,很自然地探手碰了碰他的额头,“风这么大,怎么又等在这里,仔细着凉。”
她的手微凉,带着深秋的寒气。
楚砚沉却觉得那触碰之处隐隐发烫,他微微侧头避开,耳根有些热,低声道,“无碍,今日觉得好些了,津门港可还顺利?”
他目光落在她脸上,带着不易察觉的探寻。
柳云萱扶着他往内院走,将今日安郡王妃的试探,拉拢与威胁,以及自己的应对,简要说了一遍。
楚砚沉静静听着,直到回到温暖的内室,才缓缓开口,“楚凌这是按捺不住了。”
他咳嗽两声,脸色在窗子照进来的阳光下更显苍白,眼神却锐利如刀,“他要断我们的路,无非就是漕帮,商队和柳家。”
“王爷觉得,我们该如何应对?”柳云萱替他斟了杯热茶。
楚砚沉接过茶杯,指尖因用力而微微泛白,“他想断,便让他来断试试,商队那边既然他想插手,我们便让他插不进来,韩震在漕帮根基已稳,不是他想动就能动的,至于柳家。”
他抬眼看向柳云萱,眸色深沉,“岳父大人经商多年,什么风浪没见过,他必有准备,不过,与其被动接招。”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带着一丝决绝的冷意,“不如,我们先给他找点麻烦。”
柳云萱心领神会,“王爷的意思是?”
“安郡王私下囤积火油,生铁,其心可诛,此事或许可以‘不小心’让某些御史知道。”
楚砚沉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柳云萱眼睛一亮,这确实是一招釜底抽薪!
若此事捅到皇帝面前,够安郡王喝一壶的,至少能牵扯他大部分精力,让他无暇他顾。
“此事需做得干净,不能让人查到我们头上。”柳云萱补充道。
“自然。”楚砚沉颔首,指尖摩挲着茶杯,“宫里不是还有端贵妃么?即便她如今圣宠稍逊,但根基仍在,给她递个能打击对手的消息,她想必很乐意。”
两人又低声商议了一番细节,直到周伯送来午膳。
二人刚接过筷子,门房的小厮就气喘吁吁地跑进来禀报,“王妃,宫……宫里来人了,是娴贵妃娘娘身边的掌事宫女,说贵妃娘娘有请,让您即刻入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