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
楚砚沉有些诧异地看着手中这片持续散发热源的软囊。
“暖手用的,我瞧着你这书房地龙烧得不算太旺,你久坐看书,手容易凉。”
柳云萱语气随意,仿佛只是递过一件寻常物品,目光却留意着他脸上的细微表情,“里面灌了特制的药汤,能温经散寒,对你的身子有好处,夜里凉,把它放被子里,晚上也能睡得安稳些,冷了让周伯换掉里面的水即可。”
楚砚沉握着那片温热,暖意顺着掌心脉络缓缓蔓延开来,不仅驱散指尖的冰凉,似乎连带着心口那股常年的寒意也被熨帖几分。
他自幼体弱,身边人伺候得再精心,也无非是汤药,暖炉,从未有人如此细致地想到他握书执笔时指尖的冷暖。
他抬眸看向柳云萱,烛光下,她眉眼间带着些许倦色,却依旧明亮动人。
这份不着痕迹的体贴,比任何直白的关心都更触动人心。
“多谢王妃。”
他低声说道,指尖微微收紧,感受着那片暖意,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柔和。
柳云萱见他收下,眼底掠过一丝满意的笑意,又打了个哈欠,“时辰真不早了,我回去了,王爷你也快歇着吧,记得用那个暖着点手。”
她转身走向门口,步履轻盈。
“王妃。”楚砚沉忽然叫住她。
柳云萱回头,“嗯?”
“夜路寒凉,小心脚下。”他目光深沉。
“知道啦。”
柳云萱嫣然一笑,推门而出。
书房内,楚砚沉独自坐在灯下,掌心暖意持续不断地传来,如同她带来的感觉,悄然渗透,不容拒绝,摩挲着鹿皮包裹的热水袋,暗眸看向窗外沉沉的夜色,低声自语,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销魂阁,秋水,你究竟在为何事布局,如此急切,又为何要对我这般好?”
书房内的烛火跳动一下,拉长了楚砚沉孤寂的身影。
他摩挲着手中那片已被体温焐热的鹿皮囊,指尖传来的暖意固执地对抗着从四肢百骸渗出的寒意,也搅动了沉寂多年的心湖。
柳云萱的举动,看似随意,却处处透着不寻常。
销魂阁之行,绝非她轻描淡写的“顺道”,而那名为“秋水”的清倌人,更像是一步精心落下的暗棋。
她察觉到了什么?
是宫中那道“嘉奖”背后的杀机,还是来自其他方向的威胁?
她如此急切地布下自己的眼线,是出于商人的敏锐,还是对他这个合作伙伴的能力仍存有一丝不信任?
楚砚沉的眸色深了深,一种复杂难言的情绪涌上心头,有被隐瞒的不悦,更多的是难以忽视的触动。
她像一株顽强坚韧的藤蔓,在危机四伏的王府废墟上,不仅自己努力扎根生长,还试图为他,为这片小小的天地,撑起一片荫蔽。
掌心热水袋微不足道的暖意,此刻却重若千钧。
“周伯。”
他对着空无一人的书房低唤。
阴影处,周伯如同鬼魅般悄然现身,“王爷。”
“加派人手,暗中护卫王妃,非她主动提及,不必干涉她的任何行动。”
楚砚沉的声音低沉而冷静,“另外,让我们在宫里的‘眼睛’,格外留意近期御药房,以及往来皇上身边方士的动静,特别是与参丸,丹药相关的一切。”
“老奴明白。”
周伯躬身,迟疑了一下,又道,“王爷,王妃她毕竟是女子,涉足风月之地,是否太过冒险,老奴是怕……”
“她不是寻常女子。”
楚砚沉打断他,目光落在跳跃的烛火上,俊逸的脸上写满信心,“她比我们想象的更懂得如何在黑暗中行走,既然她选择这条路,必有她的道理。”
“我们要做的,不是阻拦,而是确保她的退路安全无虞。”
他顿了顿,语气带上了一丝不容置疑的决断,“从暗卫中挑选两个身手最好,心思最细密的女子,设法送到秋水身边,既要保护,也要确保这条线最终牢牢握在我们自己手里。”
“是!”周伯心领神会,悄然退下。
楚砚沉重新拿起书卷,却是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柳云萱那双明亮狡黠的眼眸总在眼前晃动,她像一本充满谜题的书,每当他以为已经读懂几分,她又会翻开出人意料的新篇章。
与此同时,回到自己院落的柳云萱也不平静。
她屏退左右,独自坐在妆台前,卸下钗环,镜中的面容带着一丝疲惫,眼神却锐利如鹰。
今日销魂阁之行,看似顺利,实则步步惊心,秋水那姑娘眼神清亮,骨子里有股傲气,是可用之才,能否真正为其所用,还需时间和手段。
那鸨母看似贪财,却也滑不溜手,后续的打点和控制,一点都马虎不得。
更重要的是,楚砚沉到底知道多少?
他那般心思缜密的人,自己今日的动向,恐怕早已落在他耳中,可他刚才在书房,却一句也未多问,是当真信了她的说辞,还是在等着自己开口?
这种心照不宣却又隔着一层纱的感觉,让柳云萱有些烦躁,又隐隐有些莫名的期待。
她习惯掌控一切,无论是前世的商业帝国,还是今生初具雏形的生意网络,可面对楚砚沉这个深不可测的男人,第一次有种棋逢对手的感觉。
“合作伙伴。”
柳云萱低声咀嚼着这个词,唇角泛起一丝意味不明的弧度。
或许,他们之间的关系,早已超越单纯的利益捆绑,只是前方迷雾重重,强敌环伺,那一点点因温暖而生的萌芽,在残酷的现实面前,显得如此脆弱。
她必须更快,更强大。
接下来的几日,靖王府表面依旧平静。
楚砚沉安心养病,每日汤药不断,气色在柳云萱各种食疗和药补的调理下,竟真的有些许起色,偶尔能在庭院中散步片刻,让一直暗中观察的各方眼线啧啧称奇,又暗自揣测是不是回光返照。
柳云萱则忙于翰墨雅集的日常和库房的收尾工作。
新库房完全按照她的要求建造,隐蔽,坚固,防潮。
她陆续将一些明面上可以解释来源的物资转移进去,而真正的“宝贝”,依旧稳妥地藏在无人能知的仓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