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致的虚弱如同冰冷的潮水,从骨髓深处蔓延开来,淹没了每一寸神经末梢。沈清弦蜷缩在废弃小屋角落的阴影里,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牙齿咯咯作响,仿佛置身于万丈冰窟。蓝色药丸透支生命换来的短暂力量消散后,反噬如同海啸般汹涌而至,比预想中更加凶猛。全身的伤口,尤其是脚踝处,传来一阵阵撕裂般的剧痛,痛感被放大了数倍,如同有烧红的钢针在不断搅动。肺部火辣辣地疼,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带着血腥味和铁锈感,胸口像是被巨石压住,窒息感阵阵袭来。
意识在昏沉的边缘剧烈摇摆,眼前阵阵发黑,耳边是持续不断的尖锐耳鸣,隔绝了外界大部分声响。她只能凭借残存的意志力,死死咬住舌尖,用更尖锐的疼痛强迫自己保持最后一丝清醒。昏迷过去,就意味着任人宰割。
时间在痛苦的煎熬中缓慢流逝。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分钟,也许是几个小时,剧烈的颤抖才稍稍平复,转为一种深入骨髓的酸软和冰冷。极度的疲惫如同厚重的淤泥,拖拽着她的意识向下沉沦。但她知道不能睡,搜索队很可能还在附近。
她艰难地转动眼球,打量着这个临时的藏身之所。小屋不足十平米,屋顶塌了一角,露出灰蒙蒙的天空。墙壁斑驳,布满霉斑和蛛网。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尘土和木头腐烂的气味。除了她藏身的角落堆着一些破烂的麻袋和废弃农具,几乎空无一物。这里隐蔽,但也绝谈不上安全。
必须做点什么,不能坐以待毙。
她尝试移动身体,但每一次微小的动作都牵扯起全身撕裂般的疼痛,让她几乎晕厥。她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极其缓慢地、一点一点地挪动身体,将散落在身边的几个破麻袋扯过来,盖在自己身上,又抓过一些干草和杂物,勉强将自己伪装成一堆垃圾。做完这一切,她已经虚脱,冷汗浸透了单薄的衣服,贴在冰冷的皮肤上,带来更深的寒意。
藏好身形后,她将所有的注意力集中到听觉上,努力分辨着屋外的动静。山风吹过山谷,带动树叶沙沙作响,远处似乎有溪流潺潺的水声。除此之外,一片死寂。搜索队的声音消失了,是被她甩掉了,还是在更远处布控?
这种未知的寂静,比直接的追捕更令人不安。
她紧紧贴着胸口藏着的“火种”和文件,冰冷的触感是此刻唯一的真实。守碑人最后的留言在她脑海中回响——“拿好它……活下去……告诉世人……真相”。这沉重的托付,成了支撑她濒临崩溃意志的最后支柱。她不能死在这里,秘密不能随她埋葬。
饥饿和干渴也开始折磨她。喉咙干得冒火,胃部因长时间的空虚而阵阵绞痛。她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尝到了血的味道。身边没有任何食物和水源。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身体的极度虚弱让她大部分时间都处于半昏迷状态,但一丝警觉始终悬在脑海深处,如同即将熄灭的烛火,摇曳不定。
黄昏降临,山谷里的光线迅速暗淡下来,温度骤降。寒冷加剧了她的痛苦,身体再次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夜幕是更好的掩护,但也意味着更大的危险和更难熬的煎熬。
就在她意识模糊,几乎要彻底陷入昏迷时,一阵极其轻微、但绝非自然发出的声响,猛地刺入了她的耳膜!
是脚步声!
很轻,很谨慎,但确实是在靠近!不止一个人!
沈清弦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全身僵硬,连呼吸都彻底停止。她将身体缩进麻袋和杂物之下,最大限度地减少存在感,耳朵死死贴着冰冷的地面,捕捉着外面的每一丝动静。
脚步声在屋外不远处停了下来。接着是低沉的、压得极低的交谈声,顺着地面隐隐传来,断断续续,模糊不清:
“……痕迹……到这就断了……”
“搜……仔细点……那女人受了重伤……跑不远……”
“这破屋子……看看……”
“小心点……可能有诈……”
是搜索队!他们竟然追踪到了这里!他们的追踪能力太可怕了!
沈清弦的心沉入了无底深渊。此刻的她,虚弱得连一个孩子都打不过,如何应对这些专业的追踪者?被发现就是死路一条!
脚步声开始向小屋靠近。她甚至能听到靴子踩在碎石子上的细微摩擦声。她的手,下意识地摸向了腰间——那里,只剩下最后一颗,那颗红色的药丸,“虚影”。
这是同归于尽的最后手段。捏碎它,释放信息素,制造混乱,或许能有一线生机,但也会彻底暴露自己,引来更广泛的追捕。用,还是不用?
脚步声已经到了门外。木门早已腐烂,他们可以直接进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呜——呜——呜——!”
一阵凄厉悠长的、类似狼嚎又似警报的声音,突然从山谷的另一端远远传来,打破了寂静!声音在群山间回荡,带着一种原始的、令人心悸的穿透力。
门外的脚步声骤然停止。交谈声再次响起,带着一丝惊疑和紧张:
“什么声音?”
“是狼?还是……信号?”
“不对劲……先去那边看看!”
“撤!保持联络!”
脚步声迅速远去,很快消失在暮色中。
危机……暂时解除了?
沈清弦瘫在麻袋下,浑身被冷汗浸透,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是巧合?还是那声怪响,是有人故意为之,引开了搜索队?是谁?周维明的人?还是……其他势力?
她不敢放松警惕,依旧一动不动地蛰伏着,竖起耳朵倾听了很久,确认外面再无声响后,才敢微微松了一口气。但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忧虑。搜索队虽然暂时离开,但肯定还在附近活动。她的处境依然极度危险。
夜色渐深,山谷里一片漆黑,只有风声呜咽。寒冷和伤痛不断侵蚀着她的意识。她知道自己必须尽快恢复一点体力,离开这里,找到一个更安全、能有基本补给的地方。否则,不被抓住,也会冻死、饿死在这里。
她小心翼翼地,极其缓慢地挪动身体,从麻袋下探出头,借着从屋顶破洞透入的微弱星光,打量着小屋内部。目光最终落在墙角那个破损的土炕下。那里似乎有一个洞,像是动物挖掘的巢穴入口,或许可以藏身,也能稍微抵御风寒。
她咬紧牙关,用尽最后一点力气,一点一点地向那个土炕下的洞口挪去。每移动一寸,都伴随着钻心的疼痛和几乎要晕厥的虚弱。这段不到三米的距离,仿佛天涯之遥。
终于,她爬到了洞口边。洞口不大,但勉强能容她蜷缩进去。里面黑洞洞的,有一股土腥味,但似乎更深,更隐蔽。
这是她眼下唯一的选择。
她深吸一口气,艰难地、一点点地缩进了那个狭窄、黑暗的土洞之中,将身体紧紧蜷缩起来,用最后的破烂衣物盖住自己。
黑暗中,只剩下她微弱的呼吸和窗外无止境的风声。怀中的“火种”冰冷而沉重。她不知道明天等待她的是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但活下去的念头,如同洞外夜空中那颗最微弱的星,虽遥远,却未曾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