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属房间的白光恒定不变,模糊了时间的流逝,只有送餐和巡查人员刻板的脚步声,如同节拍器般标记着被囚禁的日夜。沈清弦背靠冰冷的墙壁,盘膝坐在地板上,闭目凝神,试图驱散脑海中纷乱的思绪和因“分析师”最后那句话而滋生的、冰冷的恐惧。梦境监测……潜入潜意识……这已远远超出了信息交换的范畴,触及了她作为“人”最核心、最不可侵犯的领地。一旦防线被突破,她将不再是自己,而是一堆可以被随意分析、甚至篡改的数据。
绝不能坐以待毙!明天晚上的“监护环境”入睡,将是关键节点。她必须在此之前,找到破局之法,或者至少,制造一个不容错过的混乱机会。
她的目光再次落在那扇巨大的强化玻璃窗上。窗外,那个庞大地下王国依旧在无声而高效地运转。几天来的观察,让她捕捉到一些细微的规律:每隔大约六小时,会有一支穿着深蓝色制服、装备明显更加精良的小队,从主车间东南角一个不起眼的、需要双重身份验证的气密门进出,进行换防。他们的行动路线固定,神情警惕,与其他灰衣或白衣人员保持着明显的距离。那里,似乎是一个权限更高的区域。
深蓝色……与之前看到的、运送神秘物品的队伍制服颜色一致。那里藏着什么?是基地的核心控制区?还是……通往外界的秘密通道?
一个大胆而疯狂的念头在她心中成型:在明天被带入“监护室”进行所谓的“梦境监测”前,制造一场意外,引开守卫,尝试潜入那个深蓝色区域!风险极高,几乎是自杀行为,但却是目前唯一可能主动打破僵局的机会。
她需要工具,需要时机,更需要一个足以引起足够混乱、却又不会立刻招致致命打击的“意外”。
她的目光在房间内搜寻。除了固定的桌椅和床铺,几乎空无一物。送餐的托盘是轻质合金,毫无威胁。医护用品也被严格管理。唯一可能利用的……是那个集成在墙壁上的、提供饮水的微型净化器出水口。她之前注意到,出水口似乎有些松动。
也许……可以利用水?制造一场小范围的、看似意外的漏水或短路?在这样一个高科技基地,水患可能引发自动警报和局部电源保护性切断,从而制造短暂的混乱。
计划粗糙而冒险,但这是她目前能想到的唯一办法。
第二天,在送晚餐时,沈清弦刻意将水杯放在净化器出水口下方,假装接水,然后“不小心”将大量水泼洒在出水口附近和墙壁上。水流顺着墙壁淌下,渗入微小的缝隙。
“抱歉!”她立刻用布擦拭,表现得很慌乱。
送餐的灰衣人员皱了皱眉,但没有说什么,只是示意她清理干净,然后便离开了。似乎没有引起太大警觉。
沈清弦心中忐忑。这点水,能起作用吗?她只能等待。
晚上八点,约定的时间到了。房间门滑开,“分析师”带着两名灰衣人员出现在门口,他们推着一辆担架车,车上固定着一个更加复杂、带有更多探头和线缆的银色头盔设备,旁边还有一台便携式生命监测仪。
“沈女士,时间到了。请配合我们移步至监护室。” “分析师”的语气不容置疑。
沈清弦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计划失败了吗?没有混乱发生?她只能硬着头皮,顺从地坐上担架车。一名灰衣人员用软带固定住她的手腕和脚踝(看似保护,实为束缚),另一人开始连接她身上的生命体征传感器。
就在他们推着她走出房间,进入走廊,向某个方向前进时——
“嘀——嘀——嘀——!”
一阵急促而尖锐的警报声突然从走廊上方响起!同时,走廊靠近她房间区域的灯光开始闪烁,部分照明熄灭,应急红灯亮起!墙壁上的一个消防喷头甚至开始喷出细密的水雾!
是她的“小动作”起作用了!水流可能引发了短路或触发了湿度传感器警报!
“怎么回事?” “分析师”立刻停下脚步,警惕地环顾四周,按住耳麦,“控制中心,报告A-7区走廊状况!”
耳麦中传来急促的汇报声。“分析师”眉头紧锁:“小范围线路故障引发警报和喷淋?尽快修复!优先确保数据通道安全!”她看了一眼沈清弦,对灰衣人员命令道:“先带她去临时监护点!快!”
计划成功了!混乱虽小,但足以改变行程!
灰衣人员立刻推着担架车,改变方向,冲向走廊另一侧的一个备用房间。这个房间似乎是个闲置的储物间,堆着一些杂物,没有监控设备(沈清弦之前散步时留意过)。
进入房间后,一名灰衣人员守在门口,警惕地盯着走廊情况;另一人则快速检查沈清弦的束缚和设备连接。
就是现在!机会稍纵即逝!
沈清弦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将被束缚的双手向上抬起,用手腕上固定的传感器金属边缘,狠狠撞向担架车侧面一个凸起的调节阀!
“哐当!”一声脆响!同时,她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身体剧烈抽搐,眼睛翻白,假装突发急病!
这一下撞击和她的表演果然引起了注意!守在门口的那名灰衣人员立刻回头,而检查设备的那名也愣了一下!
“她怎么了?”门口那人问道。
“生命体征紊乱!可能是应激反应!”检查设备那人看向屏幕,有些慌乱。他们接到的命令是“确保样本安全完整”。
“分析师”的声音从走廊传来(她似乎在指挥维修):“里面怎么回事?”
“目标出现急性应激反应!需要紧急处置!”灰衣人员对着通讯器喊道。
“优先稳定目标!我马上调医护过来!” “分析师”回应。
两名灰衣人员的注意力完全被沈清弦的“病情”吸引,靠近担架车,试图按住她“抽搐”的身体。
就是这一刻!沈清弦猛地睁开眼,用尽腰部力量,双脚被缚的情况下,狠狠蹬在靠近她的那名灰衣人员的小腹上!同时,被缚的双手趁机抓向另一人腰间的电击棒(她之前观察过他们装备)!
事发突然!被蹬中腹部的灰衣人员痛哼一声弯腰,另一人也没料到“病人”会暴起反击,电击棒被沈清弦的手指擦过,虽未夺下,却让他失去了平衡!
沈清弦利用这短暂的混乱,身体向担架车一侧翻滚,连人带车撞向堆放杂物的货架!
“哗啦!”货架倒塌,杂物散落一地,发出巨大声响!灰尘弥漫!
“控制住她!”灰衣人员惊怒交加,扑上来。
沈清弦在灰尘和杂物中挣扎,利用倒塌的货架作为障碍,拼命向门口滚去!她的目标是那名守在门口、因内部突变而一时不知所措的灰衣人员腰间的门禁卡!
走廊外传来更急促的脚步声,“分析师”和增援即将赶到!
千钧一发!沈清弦的手指终于触到了那名门口守卫腰间的卡套!她用力一扯!
“滴!”卡被扯下!但她也因用力过猛,连同担架车一起摔倒在地!
“抓住她!”几名增援的灰衣人员冲进房间!
沈清弦不顾一切,用嘴咬住门禁卡,凭借手臂和腰腹的力量,拖着被缚的双脚和沉重的担架车,向走廊爬去!她记得方向!东南角!深蓝色区域!
“站住!”身后是怒吼和追赶的脚步声。
警报声、喊叫声、杂物碰撞声在走廊回荡,一片混乱!其他房间的门也打开了,有人员探头张望。
沈清弦像一条绝望的鱼,在冰冷的地面上挣扎前行,牙齿死死咬着那张或许能带来生路的卡片。身后追兵已近!
突然,前方走廊拐角处,那扇需要双重验证的、通往深蓝色区域的气密门,因为附近的警报和混乱,门上的指示灯闪烁了一下,似乎处于短暂的安全模式 override 状态!
机会!
沈清弦用尽最后力气,扑到门前,将口中沾满唾液和血丝的门禁卡拍向识别区!
“嘀——验证通过。” 机械音响起!气密门缓缓滑开一条缝隙!
她不顾一切地挤了进去!在她身影没入门内黑暗的瞬间,她回头看了一眼——只见“分析师”带着大队人马冲到了门口,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惊怒交加的表情!
“砰!”气密门在她身后重重合拢,将所有的喧嚣、追兵、以及“分析师”那难以置信的目光,彻底隔绝。
门内,是一条向下的、更加昏暗、布满粗大管道和线缆的金属通道,空气潮湿闷热,机器的轰鸣声更加震耳欲聋。这里似乎是基地更深层的动力或维护层。
沈清弦瘫在冰冷的地面上,剧烈地喘息着,浑身疼痛,嘴角渗血,但心中却涌起一股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和一丝微弱的希望。她成功了!她闯进了禁区!
但这里是什么地方?是生路,还是另一个更可怕的绝境?
她挣扎着解开头上的监测头盔,扯掉身上的传感器,费力地坐起身。通道前方幽深黑暗,不知通向何方。她必须尽快离开这里,在基地守卫反应过来、彻底封锁这片区域之前。
她捡起那张沾满血污的门禁卡,紧紧攥在手心,扶着冰冷的管壁,艰难地站起,一瘸一拐地向着通道深处、那未知的黑暗与轰鸣声源头走去。
每一步,都踏在命运的钢丝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