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一周,在一种看似恢复平静的氛围中开始。
王大爷那边杳无音信,沈清弦几次想发短信或打电话过去,都忍住了。她知道,在找到切实的、能重新建立信任的突破口之前,任何联系都可能适得其反。那条线,只能暂时搁置。
她将主要精力放回了日常工作,认真完成刘主任交办的各项任务,表现得更低调、更踏实。但在无人注意的间隙,她依然会利用一切可利用的时间,像一只勤勉的工蚁,继续在浩如烟海的电子档案和内部信息库中,搜寻着与红星农机厂、与那段改制历史相关的蛛丝马迹。
李强似乎已经从上周的“高光时刻”中恢复过来,依旧是她对面那个有点小聪明、喜欢表现的李强。但沈清弦能感觉到,他对自己似乎多了一份不易察觉的“关注”,有时会状似无意地问她下班后有什么安排,或者对她正在查阅的一些非当前工作的旧文件表示好奇。
沈清弦一律以“学习业务”、“熟悉情况”为由搪塞过去。她知道自己必须更加小心。
转机出现在周三下午。
沈清弦被派去区档案馆,送交一份需要归档的街道年度总结材料。办好手续后,她看着档案馆里那一排排密集架,心中一动。
街道办的电子档案权限有限,很多历史文件的细节无法查看。但区档案馆,或许保存着更完整的原始记录?
她抱着试一试的心态,走到查阅窗口,礼貌地询问:“您好,我想查阅一下关于九十年代末,特别是关于原红星农机厂改制相关的部分档案资料,主要是想了解当时的政策背景,不知道是否可以申请查阅?”
工作人员是个四十岁左右、戴着眼镜的女同志,她抬头看了沈清弦一眼,语气平淡:“查档案?有单位介绍信和查阅申请吗?涉密档案或者未到开放期限的,不能随便查。”
沈清弦早有准备,拿出街道办的介绍信(这种通用介绍信她身边常备)和自己的工牌:“同志您好,我是梧桐街道办事处的,我叫沈清弦。我们最近在处理一些历史遗留问题,需要参考一下当时的政策文件,不涉及具体密件,就是公开的政策性文件和一些当时的新闻报道资料也行。”
她态度诚恳,理由也说得过去。工作人员接过介绍信看了看,又打量了一下沈清弦,或许是看她年轻面善,语气缓和了一些:“红星农机厂……都是老黄历了。相关档案肯定有,但得查目录。而且很多没数字化,得调阅纸质卷宗,麻烦得很。”
“没关系,麻烦您帮我查一下目录可以吗?如果需要办理什么手续,我按规矩来。”沈清弦连忙说。
工作人员在电脑上操作了一会儿,打印出一张长长的目录清单,递给沈清弦:“喏,这是相关的档案目录。打钩的是已经数字化的,可以在电子阅览区看。没打钩的,得填申请单,明天才能调阅纸质件。”
沈清弦接过清单,心跳微微加速。清单上列着数十个卷宗号,标题包括《关于区属国有企业改制转型的指导意见(1998)》、《红星农机厂资产清算评估报告》、《职工安置方案协调会议纪要》……甚至还有一个卷宗名为《关于红星农机厂改制有关问题的核查说明》!
她的目光牢牢锁定了那个“核查说明”。这听起来,就像是当时针对某些具体问题进行的调查!
“谢谢您!太感谢了!”沈清弦强压住激动,连声道谢。
她立刻填写了电子阅览的申请,然后坐在电脑前,开始如饥似渴地浏览那些已经数字化的文件。大部分是公开的政策文件,但其中一份名为《红星农机厂改制工作简报(第三期)》的文件,引起了她的注意。
简报里提到,改制工作小组在处置厂区闲置宿舍楼资产时,遇到职工反映产权归属不清的问题,工作组已“记录在案,并提请区国资局研究提出处理意见,确保依法依规、妥善解决”。
“记录在案”、“研究提出处理意见”。这说明,王大爷反映的产权问题,在当时是被正式承认并记录下来的!并非像赵恒远暗示的那样,是职工的无理取闹!
更重要的是,这份简报的末尾,落款是“区企业改制工作领导小组办公室”,而签批领导的名字,正是当时担任区国资局企业科科长的——赵恒远!
虽然简报内容本身看不出太多问题,但它像一道微光,清晰地照亮了一个事实:赵恒远当年不仅知情,而且负有处理这个遗留问题的直接责任!
沈清弦将这份关键简报小心翼翼地下载、加密保存。她没有再申请调阅纸质档案,以免打草惊蛇。今天的收获,已经远超预期。
走出区档案馆,午后的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沈清弦感觉一直压在胸口的巨石,似乎松动了一丝缝隙。
微光虽弱,却足以指引前路。她终于抓住了一条实实在在的线索,一条可以将赵恒远与“历史遗留问题”明确关联起来的线索。
接下来,就是要弄清楚,当年那个“研究提出”的“处理意见”,到底是什么?为什么最终不了了之?而这背后,又隐藏着怎样的秘密?
她的调查,终于从漫无目的的摸索,进入了一个更有针对性的新阶段。前方的路依然迷雾重重,但至少,她手中已经握住了一盏微弱的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