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里,空气仿佛凝固了。
沈清弦和另外两名同事垂手站在门边,微微躬身,迎接调研队伍的到来。街道党工委书记满脸堆笑,引着赵恒远局长走向主位。
赵恒远看似随意地扫视了一圈会议室,目光在经过沈清弦这个生面孔时,几乎没有停留,便落在了主位的席卡上,脸上依旧是那种公式化的、带着些许疏离感的笑容。
“赵局长,您请坐。”街道书记殷勤地拉开椅子。
“嗯,好,大家都坐吧。”赵恒远的声音不高,却自带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他率先坐下,随行人员和新城街道的领导们也依次落座。
沈清弦的心却像被放在火上烤。她飞快地瞥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八点五十分。和王大爷约好的九点,眼看就要到了。她被困在这里,根本无法脱身。
会议开始。先是街道书记代表街道党工委、办事处致欢迎辞,接着是办事处主任汇报街道经济社会发展总体情况,重点介绍几个被列入区级重点的项目。
赵恒远听着,手指偶尔在桌面上轻轻点着,看不出喜怒。他的随行人员则不时低头记录。
沈清弦站在角落,负责随时添茶倒水。她的身体保持着恭敬的姿态,内心却焦灼万分。王大爷会不会在等她?等不到她,会不会觉得街道办又是在敷衍他?那个铁盒子里的东西,会不会被王大爷一怒之下又收起来,甚至丢掉?
她尝试着集中精神,去感知主位上那位赵局长的“情绪色彩”。然而,她感受到的,却是一片深沉的、近乎粘稠的暗灰色,仿佛一潭深不见底的水,偶尔有几点锐利的寒光闪过,那是极度理智和掌控欲的体现。这种深沉的色彩,让她感到一阵心悸,连忙收敛了能力,不敢再轻易探测。
“……特别是在基层治理方面,我们始终坚持问题导向,努力化解信访积案,比如永宁社区王xx的案子,我们最近也取得了一些新的进展……”办事处主任的汇报,提到了王大爷的名字!
沈清弦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她看到刘主任的背脊似乎不易察觉地挺直了一些。
赵恒远局长原本略显慵懒的眼神,瞬间锐利了几分,他抬起手,打断了办事处主任的汇报:“王xx?是那个因为老农机厂改制遗留问题上访了很多年的老同志?”
他的语气很平淡,却让整个会议室的气氛微微一紧。
“是,是的,赵局长。”办事处主任连忙点头。
“这个案子,我记得。”赵恒远身体微微后靠,手指交叉放在桌上,目光扫过众人,“是老问题了。牵扯到上世纪九十年代末的国企改制,情况非常复杂。当时我们区里也是严格按照市里的政策精神,依法依规处理的。这么多年了,老同志有情绪,可以理解。但是,基层工作还是要坚持原则,不能为了息事宁人就突破政策底线。”
他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点明了案件的历史背景和自己(代表区里)处理的合规性,又给基层工作定了“坚持原则”的调子。表面上是对工作的指导,实则暗含告诫。
“是,赵局长的指示非常重要,我们一定深刻领会,把握好政策尺度。”街道书记赶紧表态。
刘主任的脸色有些发白,嘴唇动了动,但最终没有说什么。
沈清弦站在角落,手心里全是冷汗。赵恒远轻描淡写的一番话,几乎堵死了任何试图从历史政策层面寻求突破的可能。他果然对这件事保持着高度的关注和警惕!
汇报在一种微妙的气氛中继续进行。沈清弦度秒如年,好不容易熬到汇报结束,调研队伍又要出发去项目点实地考察。
张主任吩咐沈清弦等人立刻收拾会议室,然后准备下午座谈会的材料。
等到调研队伍的车队离开街道办大院,时间已经接近十一点。早已过了和王大爷约定的时间。
沈清弦也顾不上许多,跟张主任说了一声有急事要出去一下,便匆匆跑出办公楼,朝着永宁社区的方向快步走去。天空愈发阴沉,闷雷声从远方传来。
她心中充满不安。这一次失约,会不会让刚刚建立起来的一点信任,彻底瓦解?
风雨,似乎已经不再是前兆,而是真的要到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