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剑坯在草木灰中缓慢冷却了整整三日。
岩洞内,空气仿佛都凝滞了,唯有炉火偶尔发出的噼啪声,打破这近乎仪式般的寂静。林凡盘膝坐在石台前,目光一瞬不瞬地落在那个用石块垒砌的、盛满细腻灰烬的冷却坑上。他的神情平静,但微微抿紧的嘴角和眼底深处闪烁的微光,泄露着内心的凝重与期待。
退火过程已然结束,内应力大部消除。此刻,深埋于灰烬中的剑坯,温度应与环境趋同,触手冰凉。但林凡知道,这柄剑的“灵魂”,仍是一片未经雕琢的混沌。接下来的淬火,将是赋予其刚柔并济之魂的关键一步,是锻造工艺中最为险峻、最考验匠人经验与心性的龙门一跃。成败,往往只在瞬息之间。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起身。行动间,鳄皮甲摩擦发出轻微的沙沙声。他先净手,然后小心翼翼地将灰烬一层层拨开,如同考古学家发掘珍宝。当指尖触到那冰凉坚硬的金属时,他的心绪反而彻底沉静下来。
剑坯露出真容。经过退火,其表面氧化皮大部分脱落,呈现出一种暗哑的、内敛的银灰色,仿佛沉睡的巨龙,等待着惊雷唤醒。
一、 抉择:冷却介质的智慧
林凡没有立刻行动。他首先需要决定淬火介质。不同的介质,冷却速度不同,直接决定钢材最终的硬度、韧性和内部金相组织。
清水: 冷却速度最快,能获得极高的硬度(洛氏硬度可达hRc60以上),但内应力巨大,脆性极高,极易开裂或变形,风险最大。
空气: 冷却速度最慢,硬度低(hRc40-50),韧性好,但无法满足长剑对锋刃硬度的要求。
油脂(动物\/植物): 冷却速度介于水和空气之间。高温阶段冷却速度比水慢,避免马氏体转变过于剧烈产生裂纹;低温阶段冷却速度又比空气快,能保证足够的硬度。是处理高碳钢工具、刀具最常用的介质,能在硬度和韧性间取得最佳平衡。
选择不言而喻。林凡早已准备好一大桶精心熬制、过滤澄清的混合动物油脂(以熊脂为主,混合鹿脂,取其冷却特性稳定)。油脂在桶中凝成乳白色的膏状,散发着淡淡的腥膻气。
他将油桶放置于铁砧旁,又备好一桶常温清水用于最终清洗和应急。一切准备就绪。
二、 临界:火候的极致掌控
最关键的时刻到来。林凡用长钳稳稳夹起冰冷的剑坯,将其缓缓送入已再次燃起炽白火焰的炉膛中。这一次,加热的目的不再是塑形,而是为了达到淬火所需的临界温度——对于这种高碳钢,大约在 750-800°c(呈现明亮的樱红色至橙红色)。
他的磁力感知以前所未有的精度展开,不再是广域扫描,而是如同最精密的非接触式高温计,紧紧包裹住剑身,实时监控着其内部温度的均匀上升。他需要整个剑身的温度梯度尽可能小,避免因受热不均导致淬火时变形或应力集中。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剑坯的颜色由暗灰逐渐变为暗红,再变为樱桃红,最后,当整体呈现出一种均匀、稳定、鲜艳的橙红色,剑身表面仿佛有流光转动,但尚未出现刺眼的亮黄或白热时——
“就是此刻!”
林凡眼中精光爆射!临界温度已到,奥氏体化充分,且未过烧!时机转瞬即逝!
他手臂稳如磐石,钳口紧扣,以平稳而迅捷的速度,将炽热的剑坯从炉中抽出!
三、 淬炼:一瞬定乾坤
橙红色的剑坯在空中划出一道灼热的光弧,带着令人窒息的高温,精准地、剑尖朝下,沿着纵轴方向,垂直而平稳地浸入乳白色的油脂之中!
“嗤——————————————————!”
一声漫长、剧烈、仿佛来自地狱深处的嘶鸣瞬间炸响!白色的浓密蒸汽如同火山喷发般冲天而起,瞬间弥漫了整个岩洞,浓烈的油脂焦糊味刺鼻而来!
桶中的油脂剧烈沸腾、翻滚,如同被投入了一块烧红的烙铁!林凡双臂肌肉紧绷,透过长钳,能清晰地感受到剑身入油瞬间传来的巨大冲击力和剧烈的震颤!他死死稳住钳柄,同时凭借磁力感知,穿透沸腾的油液和蒸汽,死死“锁定”剑坯内部正在发生的翻天覆地的变化!
高温区(>550°c): 剑坯表层热量被油脂迅速带走,冷却速度相对温和,避免了因瞬间冷却导致的表面开裂。
珠光体转变区(550-250°c): 这是最关键的阶段。冷却速度必须足够快,以“绕过”软质的珠光体形成区间,直接进入马氏体转变区。油脂的特性在此完美展现。
马氏体转变区(<250°c): 当温度降至马氏体相变点(ms点)以下,钢材内部开始发生无扩散相变,奥氏体瞬间转变为极其坚硬但也极其脆弱的马氏体。这个过程伴随着体积膨胀,是内应力产生的根源。林凡能“感觉”到剑身内部如同有无数细小的冰晶在瞬间生成、挤压,发出细微的、只有磁力感知才能捕捉的“吱嘎”声。
整个过程持续了约十数秒。当油液的沸腾逐渐平息,蒸汽开始消散,林凡知道,淬火的主体过程已完成。
他缓缓将剑坯从油中提起。此刻的剑身,覆盖着一层漆黑油亮的氧化膜和残留的碳化物,看不出究竟。但林凡通过感知确认,马氏体转变已基本完成,剑身整体硬度达到了一个极高的峰值,但也处于最脆弱的危险期。
四、 回火:刚柔并济的升华
淬火之后,必须立即进行回火,以消除内应力,降低部分脆性,提升韧性和稳定性。林凡早已准备好。
他将剑坯迅速转移至一旁预设好的、温度较低的炭火余烬上方。回火温度需要精确控制,通常在 150-300°c 之间。温度过低,应力消除不彻底;温度过高,硬度过分下降。
林凡再次借助磁力感知,精确调控剑身温度,使其稳定在约 200°c 左右(根据钢材表面氧化色判断,约为麦秆黄至淡蓝色过渡区间)。他均匀加热剑身,尤其是厚度较大的剑脊部位,持续约半个时辰。
回火完成。林凡将剑坯投入清水中进行最终冷却。
“嗤——” 一声轻响,白气缭绕。
当林凡将彻底冷却的长剑从清水中捞出,用细软的麂皮轻轻擦去表面污渍时,他的手,竟微微有些颤抖。
剑身显露真容!
不再是之前的暗哑灰色,而是呈现出一种深邃的、内蕴宝光的蓝黑色(回火氧化色)。剑身笔直如尺,毫无弯曲。那两条精心打造的血槽线条流畅清晰。最令人惊叹的是,在特定的光线角度下,剑体表面隐约可见层层叠叠、如云似水般的锻造纹理!那是千锤百炼、折叠锻打留下的不朽印记,是真正百炼钢的象征!
林凡拇指轻轻拂过剑刃边缘(未开刃),感受到的不再是脆硬的刮擦感,而是一种极致的、蕴含弹性的坚韧!他取过那柄“不屈2型”短剑,用新剑的剑脊轻轻敲击。
“叮——!”
一声清脆悠长、如龙吟凤哕般的清音回荡在岩洞中,余音袅袅,久久不绝!而“不屈2型”的刃口,竟被崩出了一个微小的缺口!
成功了!硬度与韧性达到了完美的平衡!
林凡紧紧握住剑柄,一种血脉相连、如臂使指的感觉油然而生。这柄剑,不仅是一件神兵,更是他心血、智慧与能力的结晶!它经历了火的洗礼,油的淬炼,终于涅盘重生!
他持剑走到洞外,对着阳光细细观瞧。蓝黑色的剑身反射着日光,流动的云纹仿佛活了过来。他随手一挥,剑锋划破空气,发出轻微的嗡鸣,似乎与他的磁力场产生了某种奇妙的共鸣。
“淬火……回火……终成钢。”林凡低声自语,眼中闪烁着难以抑制的激动光芒,“接下来,便是为你开锋,赋予你斩断一切的锋芒!”
神兵之体已成,只待最后,锋芒毕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