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尚拜将的紫金气运光柱,如同刺破沉沉夜幕的利剑,其煌煌之威虽未能彻底驱散荧惑守心的血色阴霾,却也在赤岳心中点亮了一盏迥异于前的明灯。汇聚众生之念,重定山河……西岐与姜尚,似乎正是践行此道的希望所在。然而,禹碑警示,关键在于九鼎。九鼎何在?纵使姜尚手握人道气运,若无九鼎镇守地脉、沟通星轨,恐怕也难以真正扭转这源自世界本源的倾颓。
他怀揣着巡天令中记录的秘密,抱着伤势未愈、气息依旧萎靡的云翎,离开了涂山废墟,踏上了前往西岐的路途。这一次,他的目标明确,却又深感自身渺小。面对席卷三界的归墟之劫,以及错综复杂的人间局势,他这点微末道行和所知线索,又能起到多大作用?他需要力量,需要更多的信息,需要……同道。
然而,前往西岐的路,并非坦途。荧惑守心的凶兆影响下,人间戾气陡增,流寇四起,妖异频生。赤岳几次遭遇险情,虽仗着凌清霄所赐符箓和日渐纯熟的微末法术险险避过,却也让他更加清醒地认识到,没有足够的实力,莫说寻找九鼎、襄助西岐,便是自保也成问题。
云翎的状态更是让他忧心忡忡。小家伙虽得百草甘露吊住性命,但荧惑星力对灵体的侵蚀似乎极为顽固,它大部分时间都昏昏沉沉,只有偶尔才能勉强睁开眼,发出微弱的鸣叫,原本雪白蓬松的羽毛也始终带着一层挥之不去的灰败。
这一日,他行至一片名为“翠微山”的连绵山脉。据传此山深处有修仙宗门隐居,虽非昆仑那般至高无上的仙境,却也超然物外,不理俗世。赤岳心中一动,或许,这些隐世的修仙宗门,对如今天地异变、乃至上古秘辛,会有所了解?即便不能求得援手,能打探到一些关于九鼎或如何治愈云翎的消息也是好的。
他抱着试一试的心态,依照民间流传的些许模糊指引,向着山脉灵气最为氤氲的深处寻去。山路崎岖,古木参天,越往深处,雾气越浓,寻常人早已迷失方向。但赤岳身负地皇血脉,对山川地气自有感应,加之肩头云翎即便在昏沉中,也对纯净灵气有着本能的趋向,一人一雀,竟真的穿过了层层天然迷障,来到了一处山谷入口。
谷口被两座形如门户的天然石峰夹峙,上方云雾缭绕,看不清内里情形。但赤岳能清晰地感觉到,谷内传来的灵气远比外界精纯、浓郁数倍,虽然同样带着一丝天地衰败带来的滞涩,但整体依旧称得上是一处洞天福地。
他整理了一下衣袍,深吸一口气,朗声向着谷内道:“晚辈赤岳,乃烈山氏后裔,身负要事,途经宝山,冒昧求见,望请仙长赐见一面!”
声音在山谷间回荡,良久,并无回应。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以及谷内隐隐传来的溪流潺潺之声。
赤岳并不气馁,又接连呼喊了数声,言辞恳切。
终于,在他准备再次开口时,谷口的云雾一阵翻涌,一个身着青色道袍、手持拂尘、面容清癯的中年道人,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面前,眼神平静地打量着他。
“烈山氏后裔?”道人目光扫过赤岳,在他怀中气息微弱的云翎身上停留了一瞬,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青鸟一族?竟伤至如此……你是如何寻到此地的?”
赤岳见对方气度不凡,不敢怠慢,躬身行礼道:“晚辈凭借祖传的些许地脉感应之法,以及这云翎对灵气的指引,侥幸寻得。打扰仙长清修,实非得已。晚辈身负关乎天地存亡之秘,欲往西岐,奈何实力低微,同伴又重伤难愈,恳请仙长垂怜,指点迷津,或施援手救治这无辜生灵。”他并未直接提及归墟与九鼎,只以“天地存亡”概之,以免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道人闻言,眉头微蹙,再次仔细看了看赤岳,又抬眼望了望依旧被血色笼罩的天空,沉吟片刻,方才叹道:“荧惑守心,煞气冲天,天地间确有大变。你能寻至此地,亦算有缘。我乃青霞观执事清虚,且随我来吧。”
说罢,他转身,拂尘轻扫,谷口的云雾向两侧分开,露出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小径。赤岳连忙道谢,紧跟其后。
踏入山谷,眼前豁然开朗。但见奇花异草遍布溪畔,灵鹤徜徉于林间,几座古朴的道观依山而建,掩映在苍松翠柏之中,云雾缭绕其间,端的是一派仙家气象。这里的灵气虽精纯,但赤岳敏锐地察觉到,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与昆仑仙境不同的、更为紧绷的气氛。往来遇见的几位道人,虽仙风道骨,但眉宇间都隐含着一丝忧色,行色匆匆。
清虚道人并未带赤岳前往主殿,而是引他来到一处偏静的客舍。“你且在此稍候,云翎姑娘伤势奇特,沾染了荧惑煞气与一股……极为阴寒的死寂之力,寻常丹药恐难见效,需请观主亲自定夺。”
赤岳心中感激,再次道谢。清虚道人离去后,他仔细感受着这青霞观。此地的阵法颇为玄妙,似乎将整个山谷的灵气凝聚于此,形成了一个相对稳固的结界,外界那令人心烦意乱的荧惑煞气被隔绝了大半,但也仅仅是隔绝,无法驱散。而且,他能感觉到,维持这结界,消耗巨大。
约莫一炷香后,清虚道人去而复返,与他同来的,是一位身着八卦道袍,白发白须,面容红润,眼神却深邃如海的老道,正是青霞观观主,玄诚真人。
玄诚真人目光如电,先是落在云翎身上,手指虚点,一道柔和青光没入其体内,云翎发出一声舒适的轻鸣,灰败的羽毛似乎恢复了一丝光泽,但依旧未能醒来。
“荧惑煞气侵魂,更有归墟死意缠绕,如附骨之疽。”玄诚真人缓缓开口,声音平和却带着威严,“青鸟乃祥瑞之灵,受此侵蚀,痛苦非常。贫道可暂以‘清心净灵咒’稳住其伤势,延缓恶化,但欲要根除,非寻常手段可为,需以至阳至圣之物,或无上净化之力,徐徐图之。”
赤岳闻言,心中一沉,但听到有法可缓,还是松了口气,深深一揖:“多谢真人援手!”
玄诚真人摆了摆手,目光转向赤岳:“小友,你言身负天地存亡之秘,可是与那归墟,以及近日天地异变有关?”他的眼神仿佛能看透人心。
到了此时,赤岳也不再隐瞒,将归墟侵蚀、幽冥告急、东皇钟鸣、禹碑警示等事,择其要点,简明扼要地叙述了一遍,只隐去了自身血脉感应细节和巡天令的存在,只说是机缘巧合得知。
玄诚真人听罢,久久不语,脸上并无太多惊讶之色,唯有那抹忧色更深。“果然……天地大劫,避无可避。”他长叹一声,“我青霞观避世千年,却也难独善其身。近日观中阵法消耗日巨,地脉灵气流转不畅,弟子修炼屡生心魔,皆因此故。那归墟之力,无孔不入,竟连星辰运转亦可扭曲……”
他看向赤岳,眼神复杂:“小友所寻之九鼎,乃定鼎九州之神器,失落已久。据观中古籍零星记载,昔年夏桀无道,九鼎便已隐没,商汤得国,亦未曾寻得。其下落,或许与海外三仙山,或是某些早已封闭的上古秘境有关,非轻易可得。至于西岐……”他顿了顿,“姜尚拜将,紫气冲霄,确是应运而生,汇聚人道气运,或可暂稳人间局势,但欲解根源之厄,仍需寻回九鼎,重定地脉星轨。”
这位观主所知,显然比赤岳预想的更多,也更悲观。
“难道……诸天仙神,众多洞天福地,便只能坐视?”赤岳忍不住问道。
玄诚真人摇头苦笑:“非是坐视。天庭亦非铁板一块,星官之争你应有所耳闻。各大洞天福地,底蕴不同,立场各异。有如昆仑般积极应对者,亦有如我青霞观般力求自保者,更有甚者……或存观望,或另有所图。归墟之劫,关乎存在根本,动辄便是道统覆灭之危,谁敢轻举妄动?何况,那归墟之力诡异莫测,直接对抗,恐反遭其噬。”
他话锋一转,看着赤岳:“小友身负机缘,意志坚定,乃是变数。贫道无力助你寻鼎,但可赠你一道‘清心护灵符’,助你抵御荧惑煞气侵蚀,稳固心神。此外,据此向东三千里,有一‘百草谷’,谷中修士精研丹道,或有些许克制归墟死气的丹药,你可前往一试,或对云翎姑娘伤势有益。至于西岐之路,凶险异常,你务必谨慎。”
说罢,玄诚真人取出一道绘制着玄奥符文的青色玉符,递给赤岳,又详细告知了百草谷的大致方位。
赤岳接过玉符,感受到其中蕴含的清凉宁静之意,知道此物珍贵,再次郑重道谢。他明白,青霞观能提供这些帮助,已是极限。洞天福地,并非世外桃源,在这席卷三界的劫难面前,它们同样面临着生存与抉择的困境。
他没有久留,在清虚道人的护送下,离开了青霞观。回头望去,那云雾缭绕的山谷,依旧静谧,却仿佛笼罩在一层无形的压力之下。
洞天福地,已非净土。前路漫漫,能依靠的,终究还是自己。他握紧了清心护灵符,看了一眼怀中气息稍微平稳的云翎,目光再次投向东方。
百草谷,西岐……无论前路有多少艰难,他必须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