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顶的岩壁不堪重负，碎石和尘土簌簌而下，砸在我们的护身结界上，激起一圈圈涟漪。
我看着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女人，她的双眸空洞，周身散发出的威压几乎要将空气凝固。
再这样下去，不止死亡谷会毁于一旦，她自己也会被这股力量撕碎。
“我来。”我轻轻推开苏栖野，坚定道。
苏栖野琥珀色的眸子里满是担忧，“秋暮朝，你……”
我往前踏出一步，直面那股几乎要将我掀飞的狂暴法力。
手腕一翻，万古愁如一道挣脱束缚的墨龙瞬间展开。
幡面无风自动，猎猎作响，上面用金线绣出的繁复咒文仿佛活了过来，磅礴而温和的力量顺着我的手臂，涌入我的四肢百骸。
“去！”
招魂幡撕裂了混乱的气流，朝着冯倩席卷而去。
它没有丝毫攻击的意图，反而像是一条温柔的绸带，轻柔的缠上了冯倩的身体。
幡布将她牢牢束缚，上面流转的金光仿佛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不断渗入她的体内。
冯倩的身体剧烈挣扎起来，空洞的眼眸里闪过一丝痛苦，周身的能量风暴愈发猛烈，试图挣脱招魂幡的束缚。
我咬紧牙关，双手飞快地结印，招魂幡上的金光大盛。
冯倩的挣扎停止，那双空洞的眼睛缓缓闭上，身体一软，昏了过去。
周围狂暴的法力瞬间消散，一切重归平静，只有细碎的尘埃在光线中缓缓飞舞。
我长长舒了一口气，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没事吧？”苏栖野伸手捞住我，低沉的嗓音在我耳边响起，带着一丝后怕。
我摇了摇头，靠在他怀里缓了口气，对众人说，“咱们先在这里调整一下，她暂时不会再失控了。”
我还有些话，想问问我妈妈。
司马惜言从石笋后头钻了出来，拍了拍身上的土，心有余悸的说道，“是该歇歇，吓死我了，刚才我以为要跟这儿一块儿陪葬了。”
容祈和万重山的伤势虽已经修复，但体力消耗巨大，脸色依旧苍白，闻言也点了点头，各自寻了块干净的石头坐下调息。
我走到冯倩身边，小心翼翼将她从招魂幡上接了下来，让她平躺在地上，头枕在我的腿上。
我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她鬓边掺杂的银丝，指尖传来的触感是如此真实。
苏栖野默默坐到我身边，搂着我的肩膀，给我一个无声的依靠。
我望着母亲沉睡的容颜，轻声道，“我从来没有用这个视角看过她。上一世，我每次见到她，她都是高高在上的，站在昆仑神殿的最高处。
我就像一个最卑微的臣民，站在长长的台阶下面，永远只能像看神明一样仰视着她。
可我的心里也会有委屈和期待，因为那个被万人敬仰的神明，是我的母亲。
可她却从来没有对我说过任何私事，一句都没有。
我还记得，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她，我还很小，大概只有她腰间那么高。
我学着容祈对他母亲撒娇的样子，怯生生地叫了她一声‘娘’。
她却只是冷淡地看了我一眼，说，‘不要叫我娘’。
从那以后，我便再也没有那样叫过她，我们之间只谈龙脉和天下苍生。
她是昆仑神女，要处理三界数不清的事，经常顾不上我，直到她涅盘，我都没有跟她如此近距离的接触过。
更没有像现在这样，让她枕在我的腿上，让我可以肆无忌惮地看着她，抚摸她的头发。”
苏栖野揽着我的手臂紧了紧，他将下巴抵在我的头顶，声音沙哑，“至少，你们还有些时间能够相处，我却连我父母长什么样子都不记得了。”
我闻言，心中一酸，不由得苦笑。
他说的对，我还在奢求什么呢？
我们俩真是天生的六亲缘浅，两个人加起来都拼不出一个完整的家庭。
这时，我腿上的人微微动了一下，冯倩的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了眼睛。
她的眼神已恢复了清明，带着初醒的迷茫。
她抬起手，抚向我额边，去摸那缕断裂的头发。
“我又伤你了，是不是？”她的声音里充满了自责。
我摇了摇头，“没有，妈妈，你没有伤到我。”
冯倩坐了起来，我连忙扶住她。
她环顾四周，看到满地的狼藉，和众人疲惫的神色，叹了口气，“我没事了，我们得尽快赶去龙首之处，将龙首修复才是眼下最要紧的事。”
我看着她苍白的脸色和眼底深藏的疲惫，担忧道，“妈，你的身体……”
冯-倩回过头，给了我一个眼神。
我只得将剩下的话咽了回去，她不想让我们担心，更不想因为她自己而耽误了修复龙脉的大事。
我站起身，对其他人说，“大家休整得差不多了，我们继续往里走吧。”
昆仑山死亡谷本就是昆仑神女的居所，九菊那些人煞费苦心设下的陷阱和迷阵对她来说形同虚设。
冯倩走在最前面，带着我们左拐右绕，避开所有危险。
我跟在她身后，心中百感交集。
那个困扰了我两世的问题，终于还是没能忍住。
“妈妈。”我开口叫住她。
她回过头，脚步未停。
“你……爱过爸爸吗？”我说出了心底最深处的恐惧。
冯倩脸上露出一抹讶异，随即温和地笑说，“你为什么会这么问？”
我抿了抿唇，低声道，“你和爸爸，两世都生下了我，在我的认知里，只有足够喜欢对方，才会心甘情愿地为对方生儿育女，否则不就成了完成任务的生育工具吗？”
冯倩的目光变得有些悠远，“昆仑神女的使命，与你们守陵人一样，你们守护龙脉，我则要守护整个神州大地。
当我预见到我将会有一个女儿，而这个女儿就是解救华夏浩劫的关键之人时，我便决定与秋天生下你。”
听到这里，我的心沉了下去。
果然，她不爱我，也不爱父亲。
生下我只是为了完成她的任务，然后便毫不留恋地走了。
冯倩看出我的失落，却温柔一笑，“我的确是抱着完成任务的心态去接近秋天的，可我却被他的善良、勇敢和真情所打动。
他明明知道我接近他的目的，只是为了生下你，却还是对我很好，无微不至的照顾我。
我是神，本不该动情，却难免还是对他动了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