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栖野闻言，瞥了宋鹤眠一眼，刻意说道，“这个嘛，只有我们两个人能看，不能给别人看。”
秋暮朝无奈，“行行行，那赶紧走吧。”
苏栖野唇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拉过她的手就往外走。
“哎，苏栖野你慢点！”她被他扯的踉跄了下，仓皇跟上。
他们二人从宋鹤眠的身侧路过，后者视线落在那两只相握的手上，眸色如一片幽深黑暗的海，盛满了戾气，最终却被他藏匿于眼底。
苏栖野攥着她的手，拉她走出浮光寺。
他的掌心温热，像是揣着一团小小的火，源源不断地将暖意渡给她。
山路积雪，秋暮朝被他拉着在雪地里行进，忍不住开口，“苏栖野，你到底要带我去哪儿？这黑灯瞎火的，万一摔了怎么办？”
苏栖野回过头，月华倾泻在他那张无可挑剔的脸上，琥珀色的狐眸在夜色中熠熠生辉，“有我在，还能让你摔了不成？”
秋暮朝表示很难信任他。
走了一炷香的时间，他停下来，“到了。”
秋暮朝抬眼望去，他们此刻正立于长白山巅，脚下是万丈悬崖，远处是连绵起伏的雪白山峦，在月色下宛如沉睡的银龙。
而近处则是一片广阔无垠的冰封湖面，平滑如镜，倒映着漫天璀璨的星河。
山巅的风更大，像是要将人吹跑。
秋暮朝冻得有些发抖，缩了缩脖子，呼出的白气很快便消散在寒冷的空气里，“好冷……苏栖野，你到底要给我看什么啊？”
苏栖野看到她冻得微微发红的鼻尖，把自己的外衫披在了她身上，献宝似的开口道，“看好了，千万别眨眼。”
说完，长指在空中轻轻一弹，一簇金红色的火苗自他指尖凭空燃起，那簇狐火拖着长长的尾焰，径直射向漆黑的夜空。
一朵绚烂的花火在高空绽放，如同一朵盛开的巨大牡丹，照亮了整片夜空。
无数细碎的流光如同金色的雨点，纷纷扬扬的洒下，落在冰封的湖面上，映出点点璀璨的光斑，又在接触冰面的悄然湮灭。
秋暮朝被这景象惊得呆住了，仰头望着夜空中那还未完全消散的华光，眼底映满了绚烂的色彩。
“你这是做什么……”
不等她说完，苏栖野又弹出几下狐火，一簇簇颜色各异的花火接连不断升空，瑰丽的色彩交织在一起，将这片寂静的雪山之巅装点得绚烂绮丽。
夜空仿佛成了一块巨大的画布，任由他随心所欲地挥洒着最浓烈的色彩。
秋暮朝喃喃道，“想不到你的狐火还能这么用。”
苏栖野懒洋洋地倚靠在一块山石上，“我姑姑教我的。”
秋暮朝的视线从天空中收回，转向他。
花火的光芒在他脸上明灭，柔和了他平日里那份桀骜的棱角，让他那张俊美的容颜更添了几分靡丽。
她与他并肩在天池边的巨石上坐下，“你姑姑看上去那么雷厉风行的一个人，居然会教你运用狐火做这种没用的事。”
苏栖野侧头看着秋暮朝，她长长的睫毛上仿佛都沾染了星光。
他极轻的说道，“我姑姑说，花火要放给心爱之人看的……”
又一簇花火在空中绽放，秋暮朝的注意力被吸引了过去，片刻之后才转过头问他，“你刚才说什么？风太大，我没听清。”
苏栖野看着她那双清澈的眼眸，忽然觉得之前那些拐弯抹角的话，都显得那么多余。
他咬了咬牙，神色褪去了慵懒和玩世不恭，只剩下前所未有的认真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秋暮朝。”他郑重地叫着她的名字，“你寿命那么长，那你陪我一辈子好不好？”
天空中的花火依旧在绚烂地绽放，耳边的风声也未曾停歇。
可是秋暮朝的脑海里仿佛所有声音都消失了，只剩下他那句带着恳求和期盼的问话在反复回荡。
她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作答。
苏栖野眼中的光芒随着她的沉默，一寸一寸地黯淡下去。
那份故作的镇定和从容也开始土崩瓦解，周遭的空气似乎都因为他的情绪变化而变得凝滞起来。
他眯起那双危险的狐狸眼，冷声道，“你不想陪我？”
秋暮朝听到他的询问，艰难开口，“我不是不想……是不能。”
苏栖野一怔，“为什么？”
她垂下眼眸，视线落在脚下被月光照得莹白的积雪上，“苏栖野，守陵人的命是龙脉给的，我虽然寿命恒长，但代价便是背负着看守龙脉的职责，不能让龙脉出任何问题。
从我出生那天起，我的命便不是我自己的，如果有一天北干龙有失，我就要和我的祖先们一样以身去填龙脉，我守不了你一辈子。”
苏栖野曾听姑姑说过，守陵人死后是不入轮回的，他们死了便是灰飞烟灭，永远从这世上消失。
即便长白秋氏继承了少昊的招魂幡，秋氏的子孙死后魂魄可以被万古愁吸纳进去，却也要变成没有思维没有记忆的魂魄。
一想到自己可能再也无法见到她，他心里又慌又乱，“我不会让你死的！九尾狐的每条尾巴都代表着一千年的寿命，虽然我现在还没长出第九条，我把我的八条尾巴都给你行吗？”
秋暮朝惊愕的看着他，“苏栖野，你别说傻话！你一共就八条尾巴，要是都没了你就没命了！”
他眼眶微红，“秋暮朝，那我怎样才能留住你？”
她意识到自己说的话过于残忍了，苏栖野只是个还没成年的幼狐，一出生就没了父母，他还没有把生死之事参透，就要眼睁睁看着亲人一个接一个的离开他。
她放柔了声调，宽慰道，“还没到那种地步，现在北干龙还好好的，什么事都没有。在我需要去填龙脉之前，我还有很长很长的时间，我答应你，这些时间里我会陪着你的。”
苏栖野的情绪稍稍平复了些，却依旧表现出一副难过的样子，将头埋在她的颈窝，囔囔说道，“那你不许反悔！”
秋暮朝轻轻拍着他的背，无奈笑道，“好，不反悔。”
夜空中的花火不知何时已经停歇，天地间又恢复了一片寂静。
只有凛冽的风，和两人交织的呼吸。
苏栖野闭着眼，心想若这世间的神佛能听到他的祈求，他愿意供奉自己的所有尾巴，只为换她安好无恙。